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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解释了一下,他常常从早上醒来就专注于一件事情坐到天黑,常常会产生这个世界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幻觉。

因此,记忆里他便觉得自己的童年生活枯燥又无味。

“或许记忆窜改了真相,它不是真实的。”他说。

时舒想起她小时候。

如果所有的孩童将父母是否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去陪伴着他们成长,作为判断童年是否有趣味性的标准,那么,她有过一段令所有孩童都羡慕的童年,无论是在二十多年前,还是在二十多年的今天。

只是——

如今,父母明明就住在隔壁,她却再也听不到他们陪伴她成长的引导。

“下次再一起看昆池岩。”时舒抬手看了眼腕表,想起徐欥的父母和兄长都在家里等他回家,也无意将他留得太晚:“你今天早点回去吧。”

“刚看完恐怖片。”徐欥:“您一个人可以吗?”

时舒笑了:“恐怖片不都是假的么?”

时舒又说,她在南郊再待一会儿,也要走的。

“您去哪里?”

“西山。”

徐欥心里也是有疑问的,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待着?

但徐欥最终什么也没有问,亲疏有界。

止于边界感。

“那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时舒摆摆手:“我还要一个人,再待一会儿的。”

“好,那您有需要,再给我打电话。”

-

车子开在南郊往白里弄的路上,徐欥感觉一路上后背凉飕飕的,开了暖风空调才稍稍缓解一些。

年初一,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当中,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比较少,就将这条路营造得空旷而诡秘。

徐欥刚打开广播电台,来迫使自己的耳边不那么安静和诡异,连接汽车中控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也是有一些吓人的。

徐欥深吸口气,接通,还没开口,就听到董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裹着耳朵传来:“找我?”

徐欥这才想起来,他因为联系不上时总,忙中逾矩,所以,电话才打到了董助那儿。

徐欥于是把找他的原因又如实说了一遍,他刚要解释他已经和时总取得了联系,就听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高博突然出声打断他:“她没事。”

他的声音恢复如常,他又补充告诉徐欥,工作是做不完的,建议他休假期间专心休假即可,不需要关心工作相关的人和事,这是一种精神内耗。

“少内耗,少内卷,放过自己。”

道理他都懂,但是……

徐欥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

汽车停在教堂后面的停车场上,徐欥步行进入冗长的巷子,阴雨绵绵的天气冲刷干净老巷子里有人穿梭过的痕迹,回归它沉寂多年的安宁。

徐欥首先查看了一遍他堆砌的猫舍是否漏雨,猫舍跟前是否有充足的余粮。

大胆的小猫蹭一蹭他的裤腿,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它们自行离开,偶尔也弯下腰撸一把它们厚实的皮毛。

然后,徐欥才步行回到家。

徐母徐莞然刚好准备好晚餐,徐欥认真地洗干净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汤锅:“小心烫。”

“π π。”徐母亲跟在他身侧和他说话:“你哥说,你去加班了?”

她的身材高挑,但还是比徐欥矮了不少,她担心儿子的工作过于劳累,不免要唠叨几句:“之前打电话给你,几次半夜了你还在加班工作,怎么大年初一又还要加班?是什么样的工作,非要过年做不可呢?”

汤锅摆放在餐桌上,因为烫手,徐欥捏了捏耳朵,话中有些吱吾。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今天的行为算什么。

要说他的行为是加班,可其实没有人给他安排过工作任务,时总并没有召唤过他,他也一直都在他的假期里。

可说他的行为不算加班,他又的确做了工作范畴之内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层上下级的工作关系,他和时总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是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见面机会的。

是……工作范畴之内的事情吧?

但这界限似乎也有点儿模糊。

徐欥解释不清,只道一句:“我自愿的。”

“没人说你是被强迫的。”见儿子认真,倒有种乐在其中的观感,徐母半真半假地笑着打趣:“哪儿那么乐意维护资本家呢?”

大概是又不忍看着儿子慢慢脸红的模样,她紧接着岔开了话题:“去叫你哥吃饭吧。”

徐欥松口气:“哥在哪?”

徐父徐临洵突然从门外进来,加入到母子二人之间的对话:“地下室惊现一人鱼王子在戏水呢。”

戏语中弄嘲。

没个正经模样。

徐欥踩着楼梯稳步下楼,双脚踩在游泳池边时,看见他哥徐宪瑭穿着克莱茵蓝色的泳衣泳裤,“刷”一下从水中站起身。

就……

很像刚才电影中出现的人物。

徐欥“呼”出口气,没忍住道:“哥,你看过山村老尸吗?”

“看过啊,新尸老尸千年古尸我都看过,我不但看过,我还解剖过呢。”

“要不要我给你描绘一下解剖现场?”

眼看着他又能讲出些重口味的话题,徐欥默了默,撤走了原本要丢给他的毛巾:“你还是继续游泳吧。”

徐宪瑭利落地撑起身上岸,追上徐欥,抽走他手里的毛巾:“怎么突然把我和美姨混为一谈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恐怖片产生了兴趣?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喊你一起看恐怖片,你都要把自己锁起来啊。”

“生怕我给你留下什么童年阴影。”

徐欥拒绝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加快了上楼的步伐,言简意赅地丢给他两个字:“吃饭。”

“你怎么还扯开话题呢?”

徐宪瑭追着问,可徐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徐宪瑭止留了步。

他得先去冲个澡。

但耳边,似乎听到徐欥浅浅笑语:“徐美姨,吃饭了。”

啧,他说谁是女鬼呢?

-

大概是美姨的后劲儿太大,晚上,徐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也不知道时总睡了没,她今晚还会失眠吗?

她回到西山去了吗?

想到这儿,徐欥摸出手机,犹豫片刻给时舒编辑了条消息:【时总,晚上好。您回西山了吗?今晚您感觉怎么样?今晚的睡眠有改善吗?】

但一想到他才从时总那儿回来不久,时总白天睡了蛮久,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关怀,有些无关紧要。

像是没话找话。

她不喜欢,别人没事找事,没话找话。

他于是删掉对话框里编辑好的消息,抛开手机,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脑袋空空地仰望着天花板。

夜太漫长了,睡不着。

恰逢徐母还没倒过来时差,倒杯水喝的功夫,发现徐欥房间里的灯还开着,她敲开门:“π 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

“马上就睡了。”

徐母捧着玻璃杯,笑着将手探在开关上:“早点儿睡,我帮你关灯。”

“等等。”徐欥垫在脑后的手抽出来,有些无奈:“您先别关灯。”

“怎么了?”

“我失眠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徐母的步伐顿住:“妈妈陪你聊会儿天?或者我去把你爸和你哥一起叫醒,我们一起陪你聊会儿天?”

“不是,就是看了部恐怖电影。”徐欥轻描淡写:“您和爸不是明天的航班吗?您先睡吧,我玩会儿手机,您别关我灯就行。”

徐母的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句“看了部恐怖电影”上有些诧异,恐怖片明明是他的雷区,他不会主动去看恐怖片,他作为成年人,也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去看恐怖片,因此,他是自愿的。

她站在门边,又想起他晚饭时红了脸吱吱吾吾的模样,以及他那句“他是自愿的”,她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好。”

徐母去睡觉了以后,徐欥仍睡不着觉,双眼一闭,脑袋里便不可抑制地浮现电影的场景,脑神经突突地跳,心脏也跟着砰砰地跳。

徐欥鼓起腮帮,长长“呼”出一声。

他睡不着,索性就贴着床沿下了床。

他下楼,走进工作室,关上门。

他坐在灯柱前,打开了许久没有打开过的工具箱。木箱上布满灰尘,是外公留给他的珍贵遗物。

擦拭干净灰尘,徐欥从木箱中挑选出一块翡翠原石,红翡白肉,是很别致的一块缅料,也是很考验设计和技术的一块料。

料子不大,婴儿拳头大小,它的形状是类似于水滴的三角形,但可贵在种水和色都很特别,厚度也不错。

不过,只有根据它的形状和颜色设计出合适的图案,才能将这块料发挥出它最大的效用来。

徐欥对这块料一直没有什么灵感,直到他刚刚将它捏在手里透过光柱时,这块红翡突然有了生命。

徐欥知道,是谁赋予了它生命。

-

隔日,徐宪瑭起床后发现外公生前经常待着的工作室门上插着钥匙,他拧开,看见他弟弟徐欥正坐在长方形的黄梨花木桌前,认真而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一块翡翠料。

他敛敛眉,走过去:“一夜没睡?”

徐欥还沉浸在他的图案设计中,猛一抬脑袋,懵了懵,反应过来后,又重新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嗯,不困。”

“看鬼片看的?”

“……你怎么知道?”

“我更好奇什么情况下,你会去看鬼片?”

徐欥抿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