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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来了。”

屋里传来周爱红扯着大嗓门的呼唤声,潘垚一骨碌的从躺椅上爬了下来,趿拉着双凉鞋,哒哒哒的便往屋子里头跑去。

“妈,我洗洗手就来。”

周爱红和潘三金瞧着小姑娘踮着脚,在脸盆里洗了手,这才爬上了长条凳上坐好。

她人矮,坐高凳上脚丫子悬空。

在饭桌边乖乖等吃瓜时,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都瞧出了笑意。

这家里有了个孩子,真是日子有盼头。

以往寻常的场景,多了个娃儿,好似也添了无尽的温馨和趣味。

“吃吧,这块最甜了。”

周爱红笑眯眯的将瓜推了过去。

潘垚一瞧,是靠近瓜心的位置,绝对是最甜的。

“谢谢妈妈。”声音响亮。

“这孩子,瞎客气啥。”周爱红嗔了一句,话虽然这么说,她眉眼处却漾着笑意,皱纹浅浅。

养孩子嘛,谁不喜欢养个贴心又懂感恩的?

潘垚吃着瓜,听着潘三金和周爱红唠嗑闲话。

西瓜是沙瓤的,里头有黑籽,瓜皮是厚的,咬下一口,脆甜多汁,还带着股沁甜,就是贴近瓜皮的位置,那也是甜滋滋的,别提多好吃了。

潘三金:“嗳,我这一块的瓜皮怎么破了?”

周爱红不以为意:“刚刚下井还好好的,许是磕到了,也不打紧。”

潘垚瞧了一眼,三金爸分到的那一块瓜,是破了点皮,还露出了里头红色的瓜瓤,瞧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偷偷咬了两口,磕碜。

“爸,你吃这块。”潘垚将另一块推了过去。

这是周爱红给潘垚留的另外两块,都是靠近瓜心的位置,瓜皮平整无缺口,关键的是,它特别甜!

潘三金感动,“我闺女儿真孝顺,不用了,你吃你吃,这块甜,爸爸吃这个就成。”

一颗大西瓜三人吃不完,腹肚撑撑,为了不浪费,潘三金拎着剩下的两块瓜,领着潘垚就要出门。

他冲周爱红招呼道。

“红啊,我带着盘盘去老仙儿那儿走走,消消食,顺道把这瓜给老仙儿送两块去。”

“去吧,瞧好盘盘,别踩着蛇了。”

“好嘞!”

……

今夜又是一个月圆夜,这时候的天特别的干净,除了一轮圆月像大盘子,天上的星星也多,天光带着一股幽幽的蓝,多瞧一眼,心都要醉了去。

风轻轻的吹来,土路两边的树叶摇晃,沙沙的声音响起,舒展着白日晒得发蔫的叶子。

潘三金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根木棍,时不时的往前扫一扫,回头一瞧,潘垚捧着两块瓜,眼睛瞅着瓜,走得可认真了。

“眼睛要瞧前头,别光顾着瓜,咱们盘盘可比这瓜重要多了。”潘三金语重心长。

潘垚闻言一笑,“爸爸最好了。”

这一笑,眼睛弯弯,脸颊边露出了个小酒窝,甜甜的。

潘三金老自豪了。

他家盘盘最可爱!

……

芭蕉村还未通电,家家户户点的是煤油灯,要不就是蜡烛,豆大的光点昏黄昏黄,只一点影影绰绰的光影,铁皮的手电筒尽职的照亮前路。

老庙隐在黑暗中还瞧不到,不过,潘垚眼中,那老庙的屋檐处却格外亮,天上的圆盘月倾泻下月光,化作一缕缕莹光,纷沓的朝那檐角的仙人神像跑去。

黑夜明月,老庙神像,这样的华光,别有一番神秘的美丽。

潘垚瞧得认真。

这几日,经过她的观察,她觉得这应该是骑公鸡的仙人正在修行,等祂修行好了,一定会把缺了的脑袋补上。

今夜的光特别的多,是因为圆夜吗?

潘垚瞧了瞧天上的月亮,暗暗思忖道。

旁边,潘三金还在可惜,“早知道这瓜有的剩下,爸爸刚刚就应该把好瓜吃了,破了皮的那两块,留着给老仙儿带去,失策啊。”

潘垚听了偷笑。

……

蝉鸣声中,两人溜溜达达,不知不觉便到了老庙附近。

不知什么时候,蝉鸣声远了,夏风吹拂大榕树的沙沙声也远了,老庙的八仙桌上点了盏煤油灯,于大仙愁苦着脸,瞧着门庭下方的人,有些无奈。

“这位同志,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找错了,快走吧。”

“郎君当真这般狠心。”

娇娇声起,婉转如莺啼,如泣如诉,转音之间似有情意绵绵无穷尽。

潘垚和潘三金已经到了老庙,他们也瞧到了老庙下头站着的人,当下就是脚步一停。

潘垚:“爸爸,这是谁?”

“爸爸也不知道。”潘三金摇了摇头,“应该是你于爷爷的客人吧,他生意经唱得好,经常有外乡人找。”

潘垚瞧了一眼,就是这打扮怪了点,不过,在以后,大家还爱扮成蜘蛛侠呢。

这样一想,这身打扮也不怪,说不定是刚刚从戏台上下来。

没错,月色下,那人穿一身粉衣戏服,身段婀娜,脸庞莹白,腮边勾勒一抹红,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

下一刻,这着戏服的人提起衣角,莲步轻抬,手起了个式,一个低头,再一个回头,纤纤兰花指指着于大仙。

只见那眼里莹莹有泪,神情却恨恨,有怨也有情,还有着依恋,接着,泼辣的花旦唱腔起。

“你个无良的人儿,情浓意浓时,只花前月下的搂着奴,喊奴儿亲亲,眼下瞧着奴人老珠黄,你便爱淡情驰,不认奴,还喊奴一声劳什子的同志……你你你,”

他一跺脚,声音陡然提高,如泣血的黄莺。

“郎君,你好狠的心呐。”

潘三金大意的听懂了花前月下,还有那一句羞羞的亲亲。

他眼睛瞪得老大,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最后也跺了跺脚,痛心疾首。

“老仙儿你,你糊涂啊!”

现在可是有流氓罪的。

于老仙儿: ……

老庙的大门檐下,于大仙胡子邋遢,又瘦又老,浑身透着疲惫和无奈。

老仙儿老仙儿,不见仙儿,只见老。

大门下着戏服的人,只见那粉墨勾勒的眉眼精致动人,粉帕擦眼泪时,肩上外罩的镂空彩衣随着轻泣簌簌而动,当真是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是啊,糊涂啊。

潘垚不住的点头。

她小脑袋一低,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两块大红西瓜上。

……应景了应景了,当真是好大的一口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