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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鞭炮噼里啪啦的响, 屋子里,张玉橘一扭身,背着孙永传坐了下来, 朝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他们就是看咱们夫妻俩性子好, 面儿软,这家才分得这么不公平。”

孙永传靠着木门站着, 听到这话,他薅了薅发, 愁得是眉毛拧成一个疙瘩。

才两天,他面上便长出了胡子茬, 衣裳歪扭, 一副邋遢又疲惫的模样。

“那能怎么办?”

“刚才你也听了, 爸妈说了, 就算我拿菜刀将他们砍了,他们也就只有这么点东西分给我。”

“啐!”张玉橘恨得啐了一声。

“谁还不知道你?九龙镇出了名的好儿子,你会拿菜刀砍了他们?你砍了你自己还差不多。”

“就怕你砍了自己,血淌得满地都是, 他们也没有半分的心疼的。”

孙永传沉默。

孙家一家三儿两女,头胎是闺女, 第二个是儿子, 孙永传是老三,下头一个妹妹和弟弟。

年关之前, 孙家二老给孙家最小的儿子娶了老婆,这便开始琢磨着分家了。

毕竟,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这是人之常情。

张玉橘抹了一把脸, 声音恨恨,“分家我自然没有意见,可是,你瞧瞧他们分了什么东西给我们?”

她站了起来,指着这一处的房子。

“凭什么咱们家就被分到了老房子?大哥和小弟他们分的却是砖头搭的新房子?”

“这几年,我们也没少为这个家出力,就是那搭新房子的钱,我们都是出了一部分的!”

“凭什么是咱们家分旧宅子!”

“要住,那也该是小弟住这旧宅子!”

“那新房子,他没出过钱,没出过力,就该是他分这旧宅子!”

说起这些事,张玉橘又气得自己胸口闷痛,只得缓了缓气,坐了下来。

“气着自己了吧。”孙永传斟了一杯热水过去,替张玉橘顺了顺后背。

待她心情平静了一些后,这才重重叹了一声,不抱希望道。

“小弟刚刚结婚,爸妈不会让他分这旧房子的。”

说亲之时瞧的是大房子,进门后,转眼将新人打发到老宅子,这不是说亲,这是结仇。

老大是头一个儿子,自然看重。

老小也是个儿子,自当是宝贝。

只有他,不尴不尬的夹在中间门,虽然也是个儿子,却打小便不被看重。

“要怨啊,就怨我投胎太晚又太早,来了那么个刚刚好!”

张玉橘噗嗤一笑,继而又板上了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这还押韵上了!”

孙永传苦笑,“要不自己找补找补,这么些年,我都要被这苦水泡成苦瓜喽。”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我就一对爸妈,爸妈可不是就我一个儿子。”

张玉橘嘀咕,“早就应该看明白的事儿。”

孙永传不理,他看了看这处的老宅,继续道。

“俗话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这老宅子是破了一些,不过,它的地比新房子那边大,我再努力攒攒钱,到时,咱们推了这房子,重新盖个大的。”

“以前的那些,”孙永传叹了口气,三十好几快四十的汉子了,一脸的茫茫然,也是真不知道,他该如何去和自己爸妈计较了。

尤其是,人家还不当你是一回事儿的时候。

“那些钱,就当做是我给爸妈的养老孝敬了。”

“以后,我会学着大哥一点,再也不会傻傻的,什么事儿都冲在前头。”

张玉橘也跟着叹了口气。

夫妻俩只恨自己以前是个蠢的,是个脸儿面的,还爱讲究家和万事兴。

现在好了,家里是兴旺着,他们倒是被分了出去,不沾份了。

孙家的新宅子是上下两层的小砖房,四四方方,田字型构造。

前几年虽然没有分家,但老大媳妇会闹,早早的将自家分了出去,分产不分家,占了田子右半边的房子。

孙永传和弟弟孙永家在二楼,一人一间门。

楼下一间门是堂屋,一间门是孙家二老住的房间门。

现在新媳妇进门了,瞅着和二伯哥和二嫂子只隔了一个木门的房间门,新媳妇不自在了。

她也觉得是自家亏本,别的不说,二嫂子那边还有个阳台呢。

这不,就和自家丈夫嘀嘀咕咕上了。

枕头风一吹,堪比刮起了飓风,小媳妇这么一嘀咕,小儿子也嘀嘀咕咕上了。

既然儿辈都成了家,眼看家里就要多磕绊,孙家二老索性就将家给分了。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一分,就把二儿子给分到老房子里。

别人也说不来嘴。

说起来时,孙家老太太嗓门也大,像个犟驴一样,一下就将人撅了回去。

“怎地,那房子破是破,可耐不住它地儿大啊!”

“一个老宅子,比我给老大和老小的都大!”

“我没亏着老二!”

孙永传和张玉橘瞧完了老房子,回新宅子那一处地方时,正好瞧见老太太撅人那一幕。

当下,俩人又被气着了。

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脸说没亏着老二?

“这个年,我真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过了!”

张玉橘气得背过了身,不想去看自己的婆婆,也不想去看那新进门的弟媳妇。

“那咱们去哪儿过?”孙永传问道。

饶是自个儿的亲妈,被分去了老宅,孙永传的心也冷了。

这几年,大哥大嫂一通闹,自己把自己分了出去,平时也就看顾看顾爸妈,下头的弟弟妹妹,还是他和玉橘操心得更多。

哪里想到,这越是老实,越是孝顺,爸妈反而越不当他是一回事。

“咱们去老宅里头过!”张玉橘一锤定音。

……

夫妻两人都是麻利性子的人,一说要搬到老宅,心思浮动,那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砍了一根细竹,片了竹枝,将竹枝缠在竹竿的前头,清了清老宅的蜘蛛丝,又拧了布到处擦了擦。

外头鞭炮接连的响起,孙永传和张玉橘也只闷头忙着打扫卫生。

……

陆陆续续的将家当搬进了老宅,天已经黑了。

“噌!”火柴划过火柴盒边缘的磷片,只听噌的一声,火光微微亮起。

孙永传拿手拢着这点火光,靠近桌上的蜡烛,轻轻一碰,蜡烛点燃,给这屋子投来豆大的光团。

孙永传挥了挥手,将火柴上的火光灭去,徒留一缕青烟。

“这几天,咱们先克服下,家里点个蜡烛,再不成还有手电筒。”

“等初八初九的时候,大家伙儿上班了,我再去店里买些电线,到时自己拉个灯。”

“恩。”张玉橘捶了捶发酸的腰,低声应下。

夫妻俩人都有些沉默。

这个年,他们能记一辈子。

“我去看看孩子睡了没。”张玉橘起身。

等她再回来时,正好瞧见孙永传手中拿着张剪纸,正往墙壁上贴去。

张玉橘愣了下。

“孩子睡了没?”孙永传贴好剪纸,才将折角抚平,就听到了张玉橘的脚步声。

“这是……”张玉橘迟疑。

今年是牛年,金牛报春的图案比较好卖,她记得这家里是没有留这份剪纸的。

“这可不是你那里拿的。”孙永传连忙开口。

虽然是卖剪纸的,他们家却没有贴剪纸的习惯,就像泥瓦匠住草房,卖盐的汤淡,卖炭的冻死……

无他,家贫而已。

四方的红纸也是要用钱买的。

分家这事,孙永传已经觉得很是对不住妻儿了,自然是能省的地方则省。

他也怕张玉橘误会自己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我知道,家里没这份剪纸。”张玉橘开口。

正是因为家里没有,所以她才奇怪。

“前几天时候,一个小姑娘送我的。”孙永传想起这事,还笑了一下,“刚才我在棉袄的口袋里摸到的,想着咱们也贴一张剪纸,添一份年味儿,来年也能更好。”

孙永传拉住张玉橘的手,入手是粗糙的触感。

操劳十数年,如今只得了个老宅。

过了片刻,孙永传拍了拍张玉橘的手,轻声道。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夜色愈发的黯淡,月牙儿似的月亮挂在天畔,投下熹微的月光。

时针接近十二点,到处有鞭炮的声音响起,在十二点的时候,达到了最大声热闹的一刻。

这是守岁的村民放的新年里的第一响鞭炮。

玉鼠追冬去,金牛报春来。

又是新的一年到来。

……

“我来放,我来放。”潘垚手中拿着一根清香,点了鞭炮的炮芯。

熹微的火光顺着炮芯,嘶嘶的朝炮竹爬去。

“丢呀,丢呀,快丢!”旁边,潘三金瞧得着急。

潘垚将炮竹丢开,正好在半空中炸开,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落下满地的红碎纸。

“好好,”潘三金捧场,“这是满堂红,寓意着咱们家今年红红火火,盘盘好手气!”

潘垚超大声,“红红火火!”

周爱红:……

打量谁家的鞭炮不是红色的呀。

“好了好了,快把这鞭炮放了,然后都给我睡觉去!”

潘垚和潘三金两人拉长了声音: “哦。”

周爱红笑嗔,“又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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