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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三沟!”蹭的一下,何富贵一下便站了起来。

他手捏成拳头,目光急急地朝潘垚看去。

“小大仙,这是我们这儿的小三沟!”何富贵恍然模样,“是了是了,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在小三沟找到金成的!”

原来,不是考试不好躲起来了,而是被鬼迷了眼!

他就说嘛,他家金成瞧过去,实在不像是能为了成绩哭哭啼啼的,那孩子没那么努力,他和孩子他妈,心中也没那么大的期许。

……

六里镇,小三沟。

黄昏未至,这一处的天光已经有些晦暗。

阳光落在树梢,落在青青草地上,不知是这一处草木丰泽,亦或是旁的原因,这一处的光透着些许灰蒙,透着些许幽冷。

打鬼棒敲了敲青草,惊走草丛中的长虫,潘垚抬头瞧这一处,只听清风掠过,杨树哗啦哗啦地响,犹如鬼拍手一般。

“耶!小宝又赢了,哥哥输了。”穿杏黄色卦子的小娃娃拍着手,一蹦三尺高,啪啪地拍手叫好。

应和着远处杨树鬼拍手的声音,莫名添几分清幽,本该是孩童天真的声音,这会儿都失了真,幽幢又缥缈。

何金成一无所觉。

又输了!

他皱着眉,鼓着气,准备越挫越勇,百败百战,绝不轻言放弃。

“再来!”豪情万丈的声音响起。

“好!咱们再来!”小宝拍手奉陪。

潘垚:……

“何金成。”

听到声音,何金成看了过去。

“潘垚?你怎么来了?”瞧着站在不远处的潘垚,何金成站了起来,有些不解。

潘垚笑了笑,声音轻快,“你出来玩得太久了,你妈妈到处找你,她喊你回家吃饭呢。”

何金成看了眼天色,眼里有道困惑。

这天还亮着呀,还没有到饭点。

不过,班里的人有些怕潘垚,只要她开口,一般的事,大家伙儿都会依着照做。

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潘垚生得太好了,不自觉地,大家便听了她的话,也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调皮捣蛋都会有所收敛,想在小姑娘面前留个好印象。

“小宝,我要回去了,阿妈叫我了,我下次再和你玩吧。”

何金成收了地上的洋画儿,和小宝告别。

“哥哥,不许你走……陪陪我,再陪陪我,我们一起玩。”

小宝仰起头,委屈模样,大大的眼眶里好像都有泪水在打转。

何金成郎心似铁:“不成,我得回去了。”

随着潘垚持着打鬼棒站在这一处,打鬼棒上,【打邪灭巫朱元帅,行刑拷鬼孟元帅】这几个字跳跃着莹光,森森鬼炁被驱,何金成着迷于洋画儿的心窍有了清明。

拒绝起小宝,那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小孩子嘛,都觉得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除了自己,那是谁都没放在心上。

小宝于何金成眼中,那就是一道玩的弟弟。

至于要让着弟弟?那是没有的。

他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得别人让着他!

何金成将书包斜背,冲小宝摇了摇手,“我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回去!”

瞧见人要走,小宝一把抓住何金成的手。

他圆圆的眼睛黑黢黢的,里头有着执拗,身上也有森森鬼炁漾起,青光如烟,衬得那苍白的脸好像都有了几分青,阴沉异常,瞧过去有些吓人。

何金成这才觉得有些怕。

这时,潘垚将打鬼棒一挥,打鬼棒上的字漾着莹光,下一刻,光如文字,缠绕着朝小宝那小娃儿手中挑去。

“啊,好痛!”小宝吃痛,松开了拉着何金成的手。

何金成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就见潘垚朝自己招了招手。

下一刻,他眼睛瞪大,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轻飘飘地,像一只小鸟一样。

“哇,我会飞了——”话还未说完,接着,周围一下暗了下来,何金成来到了一处黑暗的地方。

放眼看去,四处都是一片黑,还不待他害怕,就见前头有了光,与此同时,还有阿妈的声音传来。

带着焦急,带着几分憔悴。

“何金成,回来了。”

“何金成,回来了。”

“……”

六里镇,何家。

陈依云手中拿着白布,白布里头包着白米,依着于大仙的指示,她将这白布搁在何金成的脑袋周围晃了晃,如此叫了几遍,又将白布里的米往碗里倒去。

说来也怪,方才明明是满满一小碗的米,在何金成周围晃了晃,这会儿再倒回碗里,却没了一小碗,仅仅只有七八分的满。

于大仙看了一眼,“添米,再喊名儿。”

“噢噢。”何富贵连忙往碗里又添了米。

陈依云将米往白布里倒了倒,又往床榻上何金成的脑袋旁晃了晃,嘴里低声喊着。

“何金成,回来了。”

“何金成,回来了。”

“……”

如此反复三四次的添米后,终于从白布中倒到碗里的米是满的。

见到这一幕,于大仙没让添米了,只微微点头,笑得一派高人模样。

“男娃失魄找小米,女娃失魂小豆还。”

“你家小子的魂啊,算是喊回来了,这米,不用再添了。”

陈依玉和何富贵连忙拿眼去看床上的何金成。

片刻后,何金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还抬起了手遮住眼睛,他缓了劲儿,这才睁开眼睛。

“爸爸?妈妈?”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次,何富贵是舍不得打孩子了。

听孩子喊一声爸爸,他眼底潮湿,用力地吸了鼻子,囫囵地抬手去擦眼。

陈依玉更是又哭又笑模样,直把孩子搂在怀里。

她瞅了又搂,搂了又瞅,怎么瞧都瞧不够,就怕一眨眼的功夫,自己这孩子又变成木愣愣模样。

何金成还记得丢魄时的事。

“我和小宝在玩洋画儿呢,他好厉害,小小个子,打得我落花流水……对了,是潘垚叫我回来的,说妈妈你们在找我……亮亮的,那儿亮亮的,我听着阿妈的声音,一直往前走,光有些刺眼呢。”

听到小宝的名字,何富贵脸色不太好看,只哄道。

“小成,下次别去寻小宝玩了。”

“为什么?”何金成不解,“他家好多好看的洋画儿,房子也漂亮,他妈妈脾气也好,还要留我吃饭呢,红烧肉,今晚要请我吃红烧肉!”

何富贵脸上青白交加。

小三沟那儿哪里有什么房子?

青草纷长,树木茂密,那地儿偏僻得很,谁在那儿盖房子了!

……

六里镇,小三沟。

清风吹来,摇曳青草成麦浪,潘垚手持打鬼棒,瞧着那抱着手嚎啕大哭的小宝。

只见他指着自己,眼里有怨,有委屈,豆大的眼泪掉下,含糊喊着姐姐坏,姐姐打人!

啧,叫她姐姐呢。

潘垚撇了撇嘴,手一转,打鬼棒搁在身后。

“别哭啦,都不知道死多久的老鬼了,还有脸扮嫩,还叫我姐姐呢,羞羞羞!”

“你是谁?要对我家小宝做什么?”母子连心,感受到小宝吃了痛,这会儿正哭着,女子手中还挎着篮子,突然的出现。

她护在小宝前头。

潘垚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篮子上。

只见上头有青绿色的菜苗,还有几个鸭蛋,一条肉,瞧过去就像是供销社里买回来的一样。

这会儿护在小宝前头,搂着孩子,就跟寻常的阿妈一样。

不远处,一处木石混制的瓦房在林荫下,篱笆丛丛,院子收拾得干净又整洁。

潘垚没有说话,手中的打鬼棒往地上一插,灵炁以打鬼棒为中心,猛地朝四周漾去。

只见灵炁具象成打鬼棒上的文字,所过之处,诛邪避退,迷障破去。

女子搂着小宝的手一僵,瞧着潘垚的目光有着忌惮。

迷障破去,这儿哪里还有什么干净整洁的房子?

杂草疯涨中,隐约可见那儿一处土包微微拱起,上头有一块木头的坟碑。

风雨侵袭,木头老旧腐败,坟碑上的字迹也模样了,残破不堪。

隐约能见【妻姜氏之墓】这几个字,缺胳膊断腿的。

就连女子挎在手中的篮子,里头的青菜肉和蛋也不见了。

上头是石头枯叶,那肉也只是夏日随处可见的蝉,脱了鬼炁束缚,这会儿,蝉翼颤颤巍巍,它积蓄了一把力量,这才高高跃上枝头。

应和着蝉鸣大军,拼了命地嘶吼。

姜桠丫青着一张鬼脸,目光幽幽,“小姑娘好本事。”

被她搂在一处的小宝,他同样青白着一张脸,眼睛黑黢黢。

此处鬼炁深深,阳光落不到地,被这一大一小的老鬼瞧着,还是有几分瘆人的。

潘垚皱眉,“你也是做阿妈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出了事,骨肉连心,当爸妈的该多着急。”

姜桠丫冷笑了一声,“小宝无聊,我领个孩子回来和他玩,又没吃他,又没害他,有什么错?”

“况且,他自己也是乐意的。”

见面前这女鬼毫无内疚,要是不打服气了,回头肯定还会再寻何金成!

就是不寻何金成,镇里还有别的小娃娃。

鬼物狡猾诡谲,惯会用迷心法,喜欢拍洋画儿的可不止何金成。

别说鬼哄人,就是人哄人,那都是容易的,半大小子,从来都不知天高地厚,糖果,冰棍……不需要多费心思,那也能将人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