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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 莫名的,季茹娘心中一个惊跳,低头朝抱在怀中的神像看去。

神像是榆木刻的, 榆木价格不贵,木料子却耐腐防虫。

请这一尊小神像回去,她也丢了三两碎银在功德箱中。

赵杰福要读书,虽然已经是秀才之身, 家中的银钱却不多, 平日里多靠季茹娘的针线活赚钱, 有一句话也说了, 穷秀才富举人, 要想富贵, 还得考学到举人才成。

请神的这笔银子, 是几月前, 季茹娘拿家里的一只大公鸡,和路过讨水的一个小姑娘换的。

小姑娘大方又爽快,给了个金豆子, 说要去寻失散的大哥。

雄鸡一唱天下白,公鸡是至阳之物, 路上有个伴,出门也安全些。

也不知道潘家阿妹寻到大哥了没?

季茹娘的思绪信马由缰,一时竟想到了潘垚。

旁边,众人被那一句有些邪的话引起了好奇心,纷纷出言, 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神像吗?怎么就邪门了?”

“嗐!这事儿你们不懂,不是谁家都适合请神,也不是每一尊神都适合请回家。”

说起这事儿的陈婆子有了些年纪。

听得多了, 见得多了,自然懂一些忌讳。

“那些废弃的神像,正神离身,神像就成了无主的屋子,一些山精鬼魅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神像身,”婆子压低了声音,眼睛瞅过众人,嘴皮子一掀开,吐了四个字。

“鬼骗香火!”

“豁!”牛车上,众人都惊呼了一声。

夜色很黑,灯笼的光晃啊晃,在众人的脸上留下黯淡的黄光,忽闪忽闪,半边脸明亮,半边脸阴影,眼睛瞪大的时候,眼白显得很白,瞳孔却很黑。

莫名的,相互瞧着对方的脸时,大家伙心里都咯噔了下。

这老妹儿老嫂子的脸有些吓人啊。

下一刻,大家赶紧移开了视线,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贪看,就怕一个不留神,身边人大张了嘴巴,露出一口的血盆大口,变身成恶鬼了。

还是得盯着点儿,起码跑得快些。

赶车的牛叔啐了一声,想咆哮、更想骂人了。

这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啊!脑壳都进水了吧!大晚上的说啥不好,说这些神神鬼鬼的,还越说越起劲儿!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不载了,下一次进城,他不载人了!

……

“我今天去市集里买卤煮,你也知道,我家汉子和大儿喜欢吃这钱家的卤煮,瞅着秋收过了,辛辛苦苦忙一场,也得给他们贴贴秋膘,对吧!”

陈婆子有些得意,可不是谁家都舍得花钱买这卤煮的!

“毛驴都得加点豆儿饼,咱可不能将孩子老汉当畜生使!”她砸吧了下嘴巴,又添了一句。

“快说快说!”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知道谁呀,陈婆子这话一出来,大家就知道她在炫耀,“别扯这些话头在我们跟前炫耀,说正事儿!”

“嗤,心急啥哟!”陈婆子讨了个没趣,悻悻撇了撇嘴,继续说在市集上瞧到的事儿。

“我和钱大妹儿熟,她也爱和我絮叨,你们也知道吧,她家的肉是去小观收了上供人家的肉,这样能省一些银子,别人家买肉上供也没那么心疼……不不,你们可能不知道,毕竟不像我家大方,舍不得这银子。”

陈婆子捧了自己,又踩了一句别人,在其他老妹儿瞪来时,缩了缩脖子,移了话头,继续道。

“她和我打听了村子里有没有价格合适的牲畜,说准备收新鲜的肉,不收那些上供的肉了……说是连着几日做梦,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瞪她,恼她拿它做生意。”

夜风中,陈婆子的声音幽幽,上了年纪的嗓子本就有些暗哑,夜风一呼啸,更添几分吓人。

“钱大妹儿本来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是睡糊涂饿了。”

“哪里想到,她今儿收到了在外头做生意大儿子的信,说是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摔折了腿,人遭罪不说,还花了好一些的银子。”

“这钱、这钱——”陈婆子想起自己听到钱婶子说这事时,寒毛一下都起了,道这事儿邪门的紧。

这会儿,她的声音也颤了颤。

最后一咬牙,“这钱,它和钱大妹子这些日子买供肉省下的成本开□□是差不离的银子!”

话落,牛车上静了静,只有夜风呼呼刮来。

伴随其中,好像还有人咬牙的声音,声音很轻,倒是没人分辨出来。

大家伙儿瞧着季茹娘的目光惊叹了。

小赵媳妇心大啊。

这样的神都敢往家里请?

季茹娘:……

她瞧着大家伙儿挪了挪屁股,暗暗远了远她的动作。

一时间,季茹娘瞧着怀中的请的神像也不是滋味了。

“驾!”牛叔一甩鞭子,牛儿得哒着蹄子,走得更快了一些。

“都给我安静些,吵死了!大晚上的,说的都是啥浑话!”牛叔的声音有些暴躁,眉毛一竖,胡乱的生长的眉很凶。

他警告道,“谁再胡咧咧,就别怪我老牛不讲情分,这牛车你们也别坐了,自己走回去!”

“哎!老牛你怎么这样!”

“对啊,都乡里乡亲的,怎么能和我们说这样的话!再说了,我们又不白坐你的牛车,给了铜板或是给牛儿打草了!你说赶我们就赶我们啊。”

“……就是,忒没人情味儿!”

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炮火一下便对准了牛叔,村子里的婶子阿婆骂人可凶了,明明只五六个人,生生吵出了三百只鸭子的阵仗。

牛叔被闹得耳朵生疼,心里却舒坦了。

暗地里,他眼角的余光往后瞧了瞧,见没有再瞧到那一道飘忽的影子了,这才放下了心来。

也是,听说恶鬼也怕人凶!

这几个老妹儿是村子里最凶的了!

鞭子一扬,赶着牛车继续往前,时不时的,在骂人快停的时候,他还要再添一把火,让这骂声更浓烈一些。

……

心情没那么紧绷了,路程好似也没那么漫长,在牛蹄一步步中,车子便到了村子里。

牛叔收获了几声啐声,人走得差不多了,他突然喊住了季茹娘。

“小赵媳妇等等。”

“牛叔,怎么了?”季茹娘抱着神像回了头。

牛叔是个胡子邋遢的汉子,四十多岁模样,个子不高,人却生得敦实。

这会儿,他的视线落在季茹娘怀中抱着的神像上,想着路上瞧到的飘忽影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到底夜色太黑,他心中有所忌惮,张了张的口又闭上,最后赶了赶牛,叹了口气,摆手道。

“也没什么事儿,算了算了。”

牛蹄踩过黄泥地,有闷闷又踏实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很快,牛车走进了黑暗中,被夜色吞噬。

季茹娘抱着神像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分明有事儿!

那牛叔分明就是想说些什么。

风一吹,她后背一凉,打了个激灵,转身瞅了瞅周围。

只见夜色暗得让人心惊,村子里有几乎人家点了灯烛,黄色的灯烛黯淡的倒映在窗户上,透出了些光亮。

这朦胧的烛光却映衬得一座座黄泥房像是怪兽一样。

它们黑乎乎的,轮廓很大,这会儿蹲在地上,窗户的光亮是它们的眼睛,一只眼睛在前头,一只眼睛在旁边,瞧过去有些荒诞畸形。

这会儿,它们都不安分地瞧着她。

季茹娘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埋头便往家里走。

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在不远处,一道影子在树下出现,飘忽如寒风中的衣裳,好像只有皮囊却没有骨肉一般。

它瞧不清模样,跟着季茹娘入了家门。

……

日升月落,时间转瞬过,又过了几日。

潘垚走在街道上,买了好一些的零食,这会儿,她正在等卖糖的老大爷给她剪糖。

白色的麦芽糖被搓成了长长一条,粉面一滚,糖上裹了糖霜,一点儿也不粘手,小剪刀一剪,“咔嚓咔嚓”的响。

很快,长条的麦芽糖就成了一小节一小节,露出里头的碎花生。

“都有都有,”卖糖的大爷乐呵呵,低头瞧着围着他的萝卜头,“不挤人啊,谁要是挤人了,我就不给谁糖了。”

“大爷,我们乖乖,不挤人。”这是扎着小辫儿的囡囡。

“对!我们不挤人,大爷你快些。”心急的小子吸溜了下鼻子,被空气中这甜滋滋的香气馋着了。

“好好,大爷动作快些。”老大爷好脾气,笑眯眯应了,眉毛都有些花白,这一笑,白眉毛也跟着动。

一时间,这儿热闹又温馨。

“这糖咱们村也有。”潘垚眼睛盯着糖,不忘和谢予安说话。眼睛眯了眯,想起了那围着白围裙,等着自行车来村子里卖糖的人。

车把头上是插着糖葫芦的稻草垛,车后座搁一个竹盘子,上头是麦芽糖,除了这种长条的糖,还有糖块的,停了车,在大榕树下拿小锤子敲了敲铁块,瞬间,榕树下有“叮叮叮”的脆响响起。

一听到这声音,村子里的小伙伴就兴奋的相互呼唤。

“糖来啦!卖糖的来啦!”

“我们都不用钱。”潘垚说得自豪,“可以拿牙膏皮子和易拉罐换,可划算了!”

当然,也有小娃儿太贪嘴,牙膏没用完就被拿去换了糖,爸妈回来便是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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