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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院子里晒了几簸箕的梅干菜,阳光暖暖,院子里满满一股菜香扑鼻。

赵家佑闻不来这味,鼻子抽动了两下,伸手将顾昭往院子外头扯。

“走,你还磨磨蹭蹭啥!咱们瞧瞧去,瞧了你就知道了。”忽然,他面上好似想起了什么,探头探脑的左右瞧了瞧。

顾昭莫名:“这是怎么了?”

赵家佑压低了声音:“昭啊,你那灵醒的鼻子和眼睛还在吧。”

顾昭:......

“在。”

赵家佑庆幸的拍了拍胸口。

“那可太好了,一会儿啊,你帮我看看,瞧瞧那船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他加重了语气,大青虫样的浓眉挤了挤。

“就咱们摇竹娘那日遇到的那种,你懂吧。”

顾昭:......

“懂!”

真是可怜的家佑哥,明明前段日子还是敢夜里说鬼的潇洒哥,现在倒好,青天白日的,居然连提都不敢提了!

顾昭不解:“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么害怕干嘛,反正你夜里在家又不出门。”

“你别担心,这世界上有鬼便有神,你夜里在家里睡着,屋舍大门有门神,灶间有灶神,地里有土地公,就连猪圈,都有紫姑......你怕什么啊。”

紫姑,也就是民间说的厕神,也有人称为坑三姑娘,传说中是富人的小妾,她生性善良却遇人不淑,在婆家遭人嫉恨后于正月十五那日被害死在厕坑。

上天怜其有德,让她幻化成了厕神。

农家的厕坑和猪圈一般在一处,也就是土话里说的圂厕,所以,正月十五祈福时,是在猪圈处设供摆果,祭拜紫姑神的。

十五那日,他们去摇竹娘,路上还瞧见好些个伯娘婶子迎紫姑呢。

按顾昭来想,这连猪圈都有神,赵家佑夜里在家中待着,实在是没什么可害怕的。

赵家佑斜睨过去,“说的简单,你瞧见了?”

顾昭一窒:这倒没有。

鬼倒是真的见了好几只。

赵家佑了然:“是嘛,你这灵醒的鼻子和眼睛也只瞧见过那东西,没有见过神,可见神仙就跟咱们的官老爷一样,忙碌着呢。”

“像我们这样的贫民百姓,不遇到事情还好,要是真的遇到了事,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赵家佑想起摇竹娘那次,神仙来了吗?没来!

最后还是靠着他和裴表弟的童子尿,打退了那可怕的金凤仙!想到这,他忍不住昂了昂胸膛。

顾昭:……

“呵呵,在理,此言在理。”

赵家佑松了劲儿:“再说了,我今儿跑来找你,是要拜托你一件事的。”他面上有颓然之色。

顾昭肃容,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家佑哥,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阿爷受伤这段日子,我顾家受赵叔恩惠颇多,要是有什么事,昭定然尽心尽力,无敢不从!”

赵家佑感动,用力的拍了拍顾昭,“好顾昭!”

他放下手,跟着顾昭往前走,一边说道。

“还不是我娘,她呀,平时贪便宜还能说是节俭,这入口的东西,她也能瞎来!”

“前些日子,市集上来了一个面生的汉子,他家的菌菇和木耳这等山珍货卖得格外贱价,我阿娘贪便宜,就买了好大一袋。”

“她说我阿爹夜里上值辛苦了,这不,那大肉炖菌菇只有我阿爹吃的份……”

“结果你也知道了,我阿爹肚子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拉虚了。”

“还没有好吗?”顾昭连忙追问。

前两日夜里当值,赵刀是喊着肚子疼,后来迟迟不见他寻来,最后还是顾昭不放心,又回去寻他,这才将他送回去了。

这两夜,都是顾昭一个人顶两个,独自一人在街上巡逻打更。

赵家佑摇了摇头,“好是好多了,就是腿脚还瘫软着,不大使得上劲儿。”

“请大夫瞧过没?”顾昭想了想,为上次给她阿爷瞧伤的唐老大夫做推荐。

“德安堂的唐老大夫就很不错,人心善医术又好,我阿爷这几天都好多了。”

前段日子倒春寒,顾春来犯了风寒,也是请唐老大夫瞧的,他往旧方子里又添了几味药,顾春来吃了几贴下去,那咳疾就好了许多。

别的不说,她方才去瞧了瞧,她阿爷都能吃下满满的一碗饭了。

老人家只要能吃,那就能让家里的小辈安心。

……

赵家佑:“看了,请的就是唐老大夫,说是我爹吃的菌菇不对劲。”

“唐老大夫说了,咱们玉溪镇也出了几个这样的病例,大家互相一问,这才发现是菌菇有问题,他们都和我娘一样贪便宜,买了那面生汉子的菌菇,眼下是寻不到卖货的人了。”

“唉,我爹伤到了肠子,得将养几天。”

顾昭跟着叹息一声:“没事就好。”

她阿爷和赵叔,这是难兄难弟啊。

……

赵家佑:“这不,我爹说了,老让你一个人当值也不好,叫我替他几天班,你也知道,我怕那东西怕得厉害,所以,我今儿特意过来找你,就是麻烦你多照顾我几分。”

顾昭:“嗐,就这点事啊!”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的。”

赵家佑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厚。

顾昭:“那你不去学堂了吗?”

赵家佑:“过几天就去,等我阿爹好了,我就去学堂了。”

“嗯。”顾昭应下,没有再继续说话。

两人一路往前走,很快便来到赵家佑说的出事地方。

……

这是一处河堤,此时冬末早春时节,零星的嫩芽从枯枝中复苏,颤颤巍巍的钻出脑袋,迎着风微微摇摆。

清风吹拂过河面,水波拍打着岸边的湿泥,连带着,河面上的那艘乌蓬小船也跟着一晃一晃。

岸边好些个汉子妇人,还有些阿公阿婆,各个围在河堤旁,你一言我一语,指着船交头接耳。

赵家佑扯了扯顾昭,“喏,就是这艘船了。”

顾昭瞧了几眼,眼里有困惑。

没有啊,里头什么都没有,就正常的一艘乌篷船嘛!

……

“顾昭,顾昭,顾小昭,这儿!”

人群中,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朝顾昭唤道。

赵家佑胳膊肘捅了捅顾昭,“嘿,叫你呢!”

顾昭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隔壁的王慧心,此时她正冲自己挥手。

顾昭拖着赵家佑挤了过去,不忘小声嘟囔道。

“你们这是约好了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喊我顾小昭!”

就连金凤仙那鬼丫头,也是喊她小昭哥哥长,小昭哥哥短的。

小昭,小昭,听过去就没半点气势!

赵家佑还没说话,前头的王慧心已经拿绣帕捂着嘴偷笑了,“谁让你比我们小了。”

她今儿穿了件梅染色的薄袄,简简单单,颜色瞧过去甚至有几分暗沉,并不是她这般豆蔻之年的少女惯常爱穿的艳丽衣物。

但她面容白皙美丽,身型高挑,一头乌发高高的盘起,上头缀一块深竹月色的纱巾。

更衬得她肤白貌美,神彩耀人。

顾昭走过去,她发现美人不愧是美人,就算是熙攘的人群中,美人旁边站着的地方,也比别的地方来得空旷。

当然,这也可能是慑于她手中握着的那把竹竿镰刀。

顾昭冲王慧心笑了笑。

王慧心手肘间挎着小篮子,里头好些朵新嫩的香椿芽,另一手握着竹竿,上头的镰刀磨得又利又亮。

阳光一照,刀口折射出刺眼的刀芒。

“慧心阿姐,这个给我拿吧。”

顾昭正要去接王慧心手中的竹竿镰刀,不想她一把将肘中的篮子塞了过去,另一手的竹竿镰刀纹丝不动。

王慧心笑吟吟,“有心了,你拿这个吧。”

顾昭的手顿了顿。

只见王慧心握紧竹竿镰刀,一双漂亮的眼眸往旁边扫了扫,顿时,偷偷往这边瞧的视线少了许多。

顾昭甚至瞧见,有一个妇人偷偷的拧了拧自家偷瞧王慧心的汉子,王慧心显然也瞧见了,她鼻孔里微微哼了哼气。

顾昭:......

嘤!人漂亮,就连鼻孔出气都这般可爱。

顾昭瞧了一眼旁边的赵家佑。

还好还好,她还不是最不争气的,这家佑哥已经手脚不知往哪里摆了。

......

顾昭挎好小篮子,这才和众人一起瞧河中的乌蓬船。

这是一艘八成新的载客乌蓬船,可以看出船家很爱惜它,里里外外整理得干净又整齐,在船舱和甲板相隔的乌蓬下,几枚小木雕用红绳坠着。

有小鱼模样,也有小龟模样……瞧过去别有童趣。

水岸边,两个汉子挽起了裤腿,淌水在河里和船上四处翻看。

顾昭:“慧心阿姐,这船是怎么了?”

……

王慧心今儿在外头采香椿,倒是比顾昭先听到动静,就连赵家佑也没她瞧得多,听到顾昭一问,当下指了指河里的那个青年,开口道。

“喏,这船是元伯先发现的。”

王慧心口中的元伯是个瘦高的青年,之所以叫元伯,仅仅因为他姓元名伯。

约莫二十来岁,听说没有娶婆娘,平日里为人沉默,也不见他种什么田,每日只是出船去打几网子的鱼,零零碎碎的卖些鱼获,其余时间在船上晒晒太阳,樟铃溪里晃啊晃,这一日便过去了。

赵家佑撇了撇嘴,“是他啊,他的名字占人便宜!”

顾昭和王慧心都笑了。

王慧心笑起来格外的美丽,桃花大眼微微眯了眯,似有星星碎光溢出,娇美可人极了。

双脚淌在早春犹自冰凉的樟铃溪江水中,元伯似有感应。

他回过头,恰好撞进王慧心眼睫颤颤的桃花大眼中,倏忽的,耳朵后一股热意涌来。

元伯连忙转过头,稳了稳心跳得有些慌的心脏,继续看乌篷船。

他们正在寻找,好看看上头是否有船家艄公的标识。

王慧心没有察觉,素白纤细的手拂了拂鬓边的碎发,对顾昭继续道。

“听说这船是从外头的大江上飘来的,里头没有船家,也不见客人,元伯不放心,就将它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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