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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间。

卫平彦扒着鱼缸瞧里头摆尾的鱼,他认真的瞧了好一会儿,旁边的顾秋花都被瞧得没耐心了。

顾秋花:“好了没?挑好吃哪条了?”

卫平彦的眼睛跟着鱼儿游。

唔,真是好难决定啊,哪条都好吃模样。

他的视线扫过顾秋花,见她一手拿刀,另一只手正插在腰上,瞧来的眼神十分不善。

卫平彦抖了抖,连忙指着其中一条,大声道。

“这条,吃这条。”

顾秋花瞪了他一眼。

看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随随便便指的一条?

只见她手起手落,随着水花飞溅,一条鱼儿跃空,顾秋花牢牢的将其抓在手中。

她的眼一瞥,视线落在鱼儿身上,稍冷淡的眸色里似乎有杀气。

顾昭拿着芫荽的手都呆住了。

只见顾秋花挽了个漂亮的刀花,鱼儿重重的砸在砧板上,还不待它挣扎,刀背重重的落下,随即便是一段利落充满力量又不失节奏的杀鱼剖鱼刮鳞。

顾秋花瞥了一眼顾昭,“昭儿喜欢怎么吃?切段红烧?片鱼做酸鱼汤?”

顾昭眼睛发怔:“都,都行,我不挑嘴。”

旁边的卫平彦怯怯的举了下手,“娘,要吃鱼头豆腐汤。”

顾秋花没好气,“今儿哪里有豆腐,将就着吃吃就成。”

这话一落,顾昭瞧见卫平彦大大的眼睛倏忽的暗了暗,就像是一片云遮住了漫天的星辰,夜色一下便寂寥了下来。

顾昭:......

老杜氏瞧不下去了,她一把拉过卫平彦,忙不迭的开口道。

“有有!鱼头豆腐汤有,平彦不要急。”

“真的吗?谢谢姥姥!”

卫平彦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变脸的速度比戏台上唱变脸的伶人都快。

老杜氏笑眯眯,“嗯嗯,姥姥从来不骗人。”

说完,她转了个头,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交到顾昭手中,叮嘱道。

“昭啊,帮奶奶去豆腐娘那儿买些豆腐成不成,她家豆腐最鲜嫩了,还有啊,给你阿爷去永记打一坛子酒回来。”

顾昭不放心了。

“不成,阿爷还吃药呢。”

“不打紧,吃一点也没事,今儿你大姑妈和表兄回来,他心里高兴着呢。”

老杜氏瞧着顾昭不赞成的模样,笑着补充道。

“你信不信,要是咱们不给他捎点酒喝,他也能偷偷到灶间倒那烧菜的黄酒喝,快去吧,奶奶会瞧着他,一定不会让他喝太多的。”

顾昭勉强同意了。

按她阿爷的性子,还真的会想她奶奶说的那样。

烧菜的黄酒浑浊,单独饮来哪里有永记的酒香醇,既然都是要喝酒,顾昭也舍不得委屈她家阿爷。

......

顾昭接过老杜氏递来的碎银,临出门前,她回头瞧了一眼顾家灶间。

不知道老杜氏和顾秋华说了什么,只见她家大姑妈又探手朝大水缸里抓去,随着水起,鱼儿跃身而出。

接着又是一阵大刀剁砧板的声音。

顾昭打了个颤抖。

方才她以为的小白花,不想却是一朵霸王花啊。

失敬失敬。

……

顾昭划了小船去临水街,市集一如既往的热闹,除了摊贩的吆喝声,还有妇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卖菜喽,新鲜翠绿的菜喽,有水嫩的小白菜,嫩嫩的藤藤菜,来来来,看一看喽!”

“磨剪子喽,磨大刀喽......锋利光亮,好用着喽!”

“......”

叫卖声一声赛过一声,拉长的声音就像在唱词儿一般,整个临水街瞬间鲜活了起来。

尤其是两个对街的小贩,一个矮胖模样,一个瘦高模样,明明两个人一人卖青菜,一人替人磨刀子赚些铜板子,但这两人愣是干上一般,你大声叫卖,我就要比你更大声更响亮!

顾昭来到卖菜的摊位面前,停住了脚步。

“小哥,来点菜不,都新鲜着嘞!”

卖菜的小哥见生意上门,伸手压了压草帽,得意的冲对面昂了昂下巴,继而热情的招呼顾昭。

他的手在半空中虚虚掠过,语气热忱。

“都是自家种的,是我今儿早上刚采的,不信你看,上头还带着露水呢。”

卖菜小哥一边说,一边拎起一把藤藤菜抖了抖,果然,小水滴顿时四处飞溅。

顾昭往后退了一步。

卖菜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哈哈,瞧我毛手毛脚的。”

对面矮胖的磨刀匠看到这一幕,放肆的嘲笑了两声,卖菜小哥往回瞪了一眼。

顾昭瞧着他俩眉眼官司不停,你来我往,倒有几分有趣。

……

“没事没事,给我拿一捆藤藤菜吧。”

顾昭掏了铜板递过去,接过藤藤菜,只见藤藤菜叶子青翠,细长的梗子还带着根须。

卖菜小哥显然是个细致的生意人,他将根须上的泥点洗得很干净,藤藤菜还用草藤仔细的扎了一扎,拿起来还怪趁手的。

顾昭走后,瘦高的卖菜小哥和磨刀的矮胖小哥对视一眼,随即又互相攀比的喊开了。

“卖菜喽,新鲜的菜喽!”

“磨刀子,磨剪子喽!锋利光亮嘞!”

豆腐摊前,顾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偷偷笑了下。

姚水娘准备给顾昭摊豆腐,“好些天没瞧见你了,今儿准备吃水豆腐还是老豆腐?”

顾昭回神:“婶子,要两摊水豆腐,家里做鱼汤吃。”

“哎!错了错了。”姚水娘也不见外,当即嗔了顾昭一眼,“做鱼汤老豆腐才够味,到时汤汁都吸到豆腐里,鱼儿的精华就到了里头,保准你吃豆腐比吃鱼肉还香!”

顾昭也不懂,“啊,是这样吗?”

姚水娘:“自然。”

她瞧了顾昭两眼,开口道。

“这样吧,你已经买了两摊水豆腐了,那就再买一些老豆腐吧,回头不管是吃水的还是吃老的,咱们手中都有东西,心里就不慌,你说对不对?”

顾昭:......不对!

她怀疑了。

“婶子,你确定你不是磨着我多买一摊豆腐?好多赚我三个铜板?”

“哈哈!”姚水娘畅快一笑,“这都给你瞧出来啦。”

“那你还买不买?”

顾昭:“买!”

她瞧着姚水娘畅笑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也跟着往上翘了翘。

真好。

……

除了买豆腐,顾昭还在姚水娘的摊子上买了一些卤花生和卤香干腐竹,这些东西下酒最是好了。

姚水娘不放心了:“怎么买这么多,回头该吃不完了,眼看着天一天天热了,东西放不住的。”

她瞧着顾昭小郎模样,担心他买东西散漫没有分寸,忍不住出言提醒。

顾昭心里一暖,“吃得完,今儿家里来客人了。”

姚水娘了然,“来客人了啊。”

……

顾昭走后,姚水娘旁边的卖鸡蛋的李婶凑了过来。

“我看你对这顾小更夫倒是热络,以前那赵更夫家的娘子来这儿,你都不给添头了,说是不能纵着这些人搓咱们油水?”

“啧,善变!”

姚水娘失笑:“哪呢?都是做生意的,咱们面上当然客气了,我对赵娘子也是一样的!”

李婶撇撇嘴,显懿驊然是不信的。

姚水娘多瞧了几眼顾昭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顾小郎合眼缘。

四更天时,顾小郎每每都准时打她家门口走过,梆子声响,有时一并传来的还有几声犬吠,就像大黑一直在她家院子里一般。

她起来瞧过,并没有见到哪里有狗儿。

也许就像坊间里说的那样,夜里天黑,她家大黑借着夜色遮掩回来看她了。

四更天时候,那是喊她起来做豆腐呢。

……

旁边,李婶瞧着那儿一声高过一声的青菜贩和磨刀匠,好笑不已。

“水娘,你看这黄家兄弟好笑吧,哈哈。”

姚水娘瞥了一眼,“他俩这是又在闹什么?”

李婶:“谁知道呢?”

“反正啊,这两兄弟打娘胎里出来就没有好过,嘿,也真奇怪,这兄弟俩虽然一胎出来,却半点不像嘿!”

姚水娘不以为意,“这有啥奇怪的,一个像爹,一个像娘罢了,又不是没有过,这双胎的兄弟也不一定要相像啊。”

李婶点头,“也是。”

磨刀匠黄栋矮胖,卖菜小哥黄钦瘦高。

要是不说,谁也瞧不出来这两人是兄弟,还是一母同胞同胎出来的兄弟。

两兄弟出了娘胎便闹个不停,就像是天生不对盘一样。

长大了,这个说因为你贪了胎里的营养,所以你这般高,他这般矮。

另一个不服气了,他还说是你贪了他的营养,所以长这般胖,他才这般瘦。

两人谁都不让谁,从小闹到大,现在一个卖菜,一个磨刀匠,隔着一条街也能互相瞪眼。

姚水娘又看了一眼,劝李婶道。

“别管他们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这黄家兄弟也知道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婶好笑,“我才不担心他们嘞,反倒是你。”

姚水娘:“嗯?”

李婶:“你家那口子好一段日子没瞧见了,该不会是在外头胡来了吧!”

姚水娘手中的动作一顿。

李婶眼尖,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她当即拍了一下姚水娘,喝道。

“你失心疯啦,汉子也不看紧一些,说,是哪家的小妖精勾人了?回头我替你喊上几个姐妹,咱们拎了竹棍打上门去!”

姚水娘连忙拉了拉李婶,“姐,小点儿声。”

她看着李婶义愤填膺的模样,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婶不信,“那是怎样?我还不知道你?”

“以前你家中吉天天在外头喝酒,醉醺醺的回来朝你讨酒钱,我都不见你有半分怨,眼下这样神情,肯定是他去外头沾花惹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