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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一眼烟雾笼罩的鸟影,瞧着这长脖子,不像啊。

顾昭也是有些意外,“啊,怎么回事?”

她接过孟风眠手中燃尽的香脚,来回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悻悻道。

“可能你比较讨白鹤喜欢吧。”

孟风眠无可无不可,白鹤便白鹤吧。

“那它给我引路吗?”

孟风眠才问完这话,就见旁边那白鹤一声长鸣,顾昭和孟风眠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鹤拍了拍翅膀,长长的脖颈歪了歪,看过来的小眼睛机灵极了。

顾昭迟疑了。

“看鹤公子的意思,该不会是叫你爬上去吧。”

孟风眠瞧着那不过到他腰迹再往上一些的白鹤,脚下的步子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了,鹤兄客气了,我跟在你后头便成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只见白鹤尖长的嘴张了张,一声鹤鸣贯穿长空,接着只见白鹤振翅,平地瞬间涌起了大风。

顾昭抓着披风往眼前一遮,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白鹤朝孟风眠扑了过来。

孟风眠命魂轻飘,被白鹤这么一扑,当下便要来个倒头栽,说时迟那时快,白鹤一个俯冲再一个振翅,孟风眠已经牢牢的被它驼在了背上。

“唳......”

白鹤扬脖一声长鸣,一个拍翅,姿态优雅的朝天上飞去,就是它背上的孟风眠不够优雅,不过刹那间,这一魂一鹤已经到了半空之中。

暗灰的天幕就似掉落了一粒碎石头的水面,层层波纹漾开。

空间叠叠嶂嶂,不过是两个错眼,顾昭便不见那白鹤以及孟风眠了。

“这位大哥应该能安全到家吧。”

顾昭仰头多看了两眼,这才弯腰捡起方才搁在地上的六面绢灯。

人的名字自生下来便由长辈赋予,年年岁岁下来,名字早已经刻进了人的骨血中,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除了鬼怪魔物忌惮真名为人所知,人也忌惮名字被鬼物知道。

一旦名字被鬼物知道,鬼物擅长迷心惑人,它便会仿着人亲近之人的声音,于夜色昏暗蒙昧的时候蛊惑。

倘若人们没有察觉应声了,后果不堪设想。

顾昭倒是不惧,但她也守着规矩没有问孟风眠的名字,孟风眠也同样没有开口。

两人就像是有着默契一样。

顾昭掉了个头,抬脚朝东面走去,突然她停住了脚步,面上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片刻后,顾昭猛的回头朝方才白鹤和孟风眠消失的方向看去,脸上大惊。

夭寿哦!这生魂燃香怎么引出了一只白鹤哦?

白鹤就白鹤罢了,偏偏离去的方向又是西边。

顾昭面色古怪,这样一来一去,不就成了驾鹤西归了嘛?

不吉不吉。

这意头可一点都不吉!

心里想着事,顾昭一脸忧心忡忡的踏出了鬼道。

......

顾昭出来的地方恰好是涯石街。

此时日头还未出来,不过天色已经亮了,顾昭将六面绢丝灯中的烛火吹灭,这才抬脚朝前走去。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涯石街到处湿湿嗒嗒的,天空放晴,放眼看去天空一片的蓝,东边飘几缕橘色的彩带云。

此情此景,生机勃勃。

顾昭深吸了口气,沁凉的风气从鼻尖一路钻到肺里,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哎哎,顾小更夫!”背后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顾昭回头,瞧见来人她不禁笑了下。

“不想倒是我比你们快了一些。”

来人是赵刀和黄家兄弟,三人老老实实的走人途,倒是不及顾昭在鬼道中的一个跨步。

赵刀看到顾昭也是惊讶。

“那生魂送回去了吗?”

“应该吧。”顾昭迟疑了下。

赵刀也不在意,他皱着眉环看了下涯石街周围,一时没有说话。

顾昭也跟着看了一眼,跟着沉默了。

昨夜人途鬼道在涯石街交错,顾昭的柳条除了抽鬼,还抽了好些个大石头雕像。

那些雕像在鬼道中破损,在人途中也能看出来有些许的不对。

顾昭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尊鱼头龟身豹子手脚的石雕上,这尊石雕便是她抽毁的第一尊石雕。

砂石雕像白中带着一分青,原先该是清正清爽的颜色,如今太阳一晒,倒似要化去一般。

顾昭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生魂缠绕在她手上的白帕子也一点点的化去,如莹光消散。

赵刀皱眉。

黄家兄弟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说来招惹上那吊死鬼,好似还真和他们兄弟有些关系。

顾昭拍了拍黄栋黄钦,安慰道。

“虽然这事和你们有些渊源,那桃三娘怨你要拆她的缢绳,所以寻你报复,但那是她鬼物的想法,咱们作为人,还是要按人的想法去想。”

“你只是捡了根草绳,没有错!”

“顾小更夫。”黄钦眼巴巴的瞅着顾昭,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顾昭顿了顿,不忘交代道。

“人鬼殊途,它们的想法诡谲多变又偏激,一些忌讳的事情,咱们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的。”

“就像捡草绳这事,我记得我小时候阿奶就和我说过了,路边的草绳那是万万捡不得的,你们家里人没说过吗?”

“嘿嘿。”

黄钦黄栋两人相视憨笑了下。

“说过说过,我那不是想着扎菜赚银两,一时忘记了么。”

黄栋吭吭哧哧,“我瞧着他要捡,就忍不住想抢了。”

顾昭和赵刀:......

“下次可别这样了。”

顾昭转头去看赵刀,问道。

“叔,这涯石街的石雕怎么办啊。”

“是不是得要陪银子啊。”

听到银子,赵刀要跳脚了,当下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

“赔毛银子赔!没钱!”

他看了一眼顾昭,语重心长道。

“昭侄儿啊,咱们做人要老实,但是也不能太老实,你说昨夜那情况,要是没有你那手中的柳条大发神威,咱们一行人可就得死透透了,别的不说,被拉到鬼道的涯石街肯定也是不好了。”

赵刀是明白了,虽说柳条打小鬼,越打鬼越小,但也要看看那柳条在谁手中啊。

小鬼也就罢了,像昨夜那些鬼,他就算是将河边的柳条薅秃了,也不见得能打下一个两个鬼!

赵刀恨恨,“赔毛银子,我还得找周生财那老家伙补偿点银子呢,这涯石街是有些动静吗?这动静分明是大了去了!”

他转头看向顾昭,开口道。

“这事啊,昭侄儿你就别管了,叔会寻人说明白的。”

一行话听下来,顾昭懵圈了。

“那就,多谢叔了?”

赵刀拍了拍顾昭,豪情万丈,“就包在我身上了!”

......

石雕被太阳一点点晒化,涯石街的百姓一起来便发现了,大多数人脸上神情讳莫如深,并没有像顾昭想的那样惋惜自己的作品没了。

......

涯石街。

桑阿婆拄着拐杖,在小童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大家伙赶忙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就要说话。

“桑阿婆,昨日夜里不太平......”

“......是是,我也听到了,外头雨下得很大,依稀还有一些怪笑怪叫,后来还有打斗和惨叫声,幽幽的鬼魅声,嗐,我也说不来,反正是怪渗人的。”

“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昨儿我那屋还特别的冷,森冷森冷的,就像要冻到骨头里一样,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敢在房间里待着了,摸到堂屋里,有先人灵位在才感觉好一些。”

“......”

桑阿婆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抬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周围的人顿时停了吵闹,朝桑阿婆看去。

桑阿婆撩起眼皮瞥了大家伙儿一眼,声音里都是疲惫。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昨夜大凶,老婆子我修行不够,昨夜便是出来也不过是添一道亡魂罢了,大家做的都对,像这样诡异的时候,更是要在家里待着。”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

“起码家里有先人灵牌,有供奉的土地仙,灶神,紫姑......”

桑阿婆的目光落在那未化去的石雕上,声音沉沉。

“眼下要紧的是这些石头像。”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周家的婆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桑阿婆,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这样吗?”

“会不会我也说不准。”桑阿婆的声音疲惫,愈发的显得老态龙钟了,“不过这些石雕像好一些被附了灵,通了阴,以后就更容易被灵附上了。”

“啊,那怎么办啊。”

“砸了,咱们只能砸了吗?”

桑阿婆沉思片刻。

“那倒是不用,这样吧,你们回头到我这儿拿些符镇一镇,再晒一段时间的太阳,到时我再来看看。”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继续道。

“到时要是还不成,那便只能砸了。”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桑阿婆走后,有一户的老汉喊了家里的兄弟儿子帮忙,将那石雕搬上板车,几人合力推着朝悬崖边去了。

有人不解:“周家这是做什么?”

“嗐,你还不知道嘛,他周家婆娘胆子小,刚才你也听桑阿婆说了,这黄符镇一段时日还不一定有用,他们家便想着干脆将这石雕扔进樟铃溪中。”

“正好这批石雕他当家的不满意,说是刻得还不够好。”

“唉,老周是个有追求的人。”

旁人一听便笑了,这哪里是说老周有追求,分明是说老周吹毛求疵。

不过,老周的手艺确实是他们涯石街匠人里顶呱呱的,刻的东西那叫做惟妙惟肖,手艺不凡。

......

“噗咚咚,噗咚咚,噗咚咚。”

一连便是三个石雕落水的声音。

涯石街靠着樟铃溪的这一面是个悬崖石畔,崖高数丈,怪石嶙峋,这一片的匠人做失败的石雕都是从这儿扔下。

石雕和怪石相碰,时常是还未落入江面便已经碎成石块了。

石匠这般做,也有取石于涯石山,归还涯石山的意思。

听到这落水声,周伯临探头看了看,拍了拍腿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