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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猫儿表哥吗?他仰慕八郎你许久了,今日这酒就是他带的。”

顾昭探头朝甲?蕐板瞧了瞧,不想却不见卫平彦的身影。

“怪了,表哥呢?”

卫平彦躲在船舱里:......

表弟和娘一样可怕……不,比娘更可怕!

顾昭瞧了一圈,没有瞧见,便也不管了。

大鳖精恍然:“难怪难怪,我就说今儿这酒的味道怎么不太对,感情不是顾道友带的啊,嗐,味道是差了一点儿。”

顾昭没好气。

“别挑剔,有的喝就不错了!”

……

都说酒壮怂人胆,这对大鳖精也是一样的,大半酒瓮子的黄酒下肚,它话头也多了,对着顾昭大吐苦水。

“我可算知道为啥人间的妇人脾气如此暴躁了,那小娃儿啊,就是磨人,偏生那龙君宠那两娃娃宠得厉害,时常唤我陪那两娃娃戏耍。”

大鳖愁闷的将脑袋耷拉在竹排上。

那等娃娃顽皮起来,当真无法无天。

这个说自己穿了马甲,那个让自己脱了龟壳,又扯头又扯尾巴的……

龙君驮着两娃娃游弋江底,坐腻了龙座,它们又要来坐大鳖。

大鳖:“你别小瞧了那两娃娃,个子小小的却沉得很……顾道友,你道那两娃娃的真身是什么?”

顾昭忍着笑意。

“是顽石吧。”

大鳖意外,“顾道友如何能知?”

顾昭一本正经,“月观星象所得罢了。”

大鳖嫉妒死了。

难怪精怪都爱作弄那等凡人。

这凡人不愧是钟灵毓秀的存在,一遭入了道,那修行几乎是一日千里,它们精怪却连开智都得有机缘巧合才成。

一时间,大鳖更愁闷了。

……

顾昭见状,连忙道。

“别别别,八郎莫烦闷,我刚刚那是猪八戒吹牛,大嘴说大话罢了。”

“我哪里会夜观星象啊,这事也是巧了,前些日子那龙君掀了一伙贼人的宝船,喏,就是眼下这艘宝船,那时我恰好追赶贼人,和龙君和龙君身边的小儿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顾昭伏低做小,连连讨饶,这才将大鳖精的心情哄好了一些。

顾昭:“我见它们身上青中带着一分白,分明是幽魂机缘巧合附了那顽石,这才成了精,所以我有所一猜罢了。”

大鳖幽幽叹了一声,语气里都是惆怅和委屈。

“明明我也只是龟孙子,那龙君偏生叫我做那等,龟爷爷带娃娃的活儿,烦死龟了!”

顾昭:......

她瞧了瞧周围,压低了声音。

“八郎莫说这话了,仔细旁人听了笑话。”

大鳖更委屈了。

就因为它们是龟族,所以儿子、孙子,两个都做不得,只能做那爷爷?

哪有这般道理?

明明它还小着呢!

……

顾昭仔细的想了想那日见过的龙君,眼下她金丹有成,对上那龙君还是有一搏之力的。

“八郎既然不愿意做龟丞相,不然我寻一寻那龙君,和它好好的谈一谈。”

大鳖期期艾艾,“哎,这倒也不必。”

顾昭:“嗯?”

“你是不是担心我打不过啊?放心吧,前些日子我得了点造化,绛宫处已经结了金丹,那龙君非真龙,虽然它有地利,但我和它切磋一番,再好好的谈谈,想来那龙君也能听进去一二。”

顾昭是发现了,不论是人还是精怪鬼物,那都是比谁的拳头更大,谁大就听谁的!

互相不服,打一顿便能好好说话了。

别的不说,桃三娘便是这样。

原先在她面前多阴邪啊,现在都小意温柔了。

大鳖精瞧着跃跃欲试的顾昭:......

“不了不了。”

大鳖连忙拦下了顾昭,心里暗暗道。

到底是它喝多了,还是这顾道友喝多了?怎可如此暴躁!

……

大鳖:“虽然龙太子闹腾了点,但有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别叫我龟丞相就成,我听了有点不自在。”

顾昭看了过去。

大鳖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它们也不容易。”

……

原来,在两百多年前,靖州这一片地域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干旱。

连续三年的旱灾,这一带百姓苦不堪言。

天上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流金铄石,草木枯萎,土地龟裂……林间时常见到动物被晒死渴死的尸体。

人也不好过。

大鳖叹了口气:“天有异象,地有异动,听说干旱的第二年还出现过地动,更是雪上添霜了。”

那两娃娃和龙君便是出生在那个年代。

那时天热得厉害,人人都是来樟灵溪担水生活,浇地。

没办法,人没有了水会死,没有了粮食也会死,不种地吃什么?没有了雨水,大家只能靠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脚,担着一桶桶的水到地里。

山里的动物也跑下了山,往樟灵溪里喝水。

大鳖:“凡人也知忌讳,那等下山讨水的动物,人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断不会去捕杀食用的。”

顾昭点头,“是不是因为山神坐镇?”

如果说人有城隍,那么动物也一样,它们有庇佑它们的山神。

天有异象,人类更要为旁的族群留下活路,凡人要是赶尽杀绝,会失去神佑,惹得神怒的。

到时自然会有自取灭亡的一日。

大鳖声音里有着激动,“是,下山饮水讨活路的,都是有山神庇佑。”

“那龙君便是一条下山讨水的白蛇,昏在路上差点被人捡回去烧蛇羹补身子了,是那两娃娃将蛇捡了回去,养在家里,给了水活了下来。”

顾昭听得认真。

大鳖继续讲那两百年多前的时光。

那两娃娃是龙凤的兄妹,一前一后差了一刻钟,两人谁都不服谁大谁小,时常闹闹腾腾。

白蛇通灵性,虽然不过腕粗,却会哄着这两娃娃。

娃娃的父母瞧见这样,颇为稀罕,也就留着白蛇在家里了。

尤其是那娃娃的爹,据说还是个读书人,往年没有大旱时,他时常会挑灯写些话本子,投到那等书肆,赚那么点微薄的银两,为家里添一些嚼用。

干旱粮贵,夫妻两人白日冒着那晒死人的太阳去樟灵溪里担水到田间,人晒得脱皮了,都想护着地里的粮食。

如此一来,家里就只有白蛇陪着两娃娃。

顾昭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大鳖想着龙君说的话,继续道。

“天公不怜,第三年的时候,就连樟灵溪有些水浅的地方都干涸了。”

顾昭瞧了一眼碧波无边的樟铃溪,一时间有些悚然。

这等大江都有干涸的地方?

事隔这般久了,她一想都有些怕,可想而知,两百多年前的百姓看到那一幕,该是如何的慌张!

……

都说和尚不说鬼,袋里没有米。

三年的干涸无雨,坊间也多了许多求雨的神婆和尚道长。

河边多了三牲五牲的摆案设斋,然而,接连好些日子的乞雨没有丝毫效果。

人间不见那龙君,也不见那泼盆的大雨,就连春日那湿面的细雨都不曾有。

……

“天呐,您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吗?”

耄耋老者穿着短褐,嘴上起着干皮,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他双手朝天,跪拜在地久久不起,呜咽又颤抖的声音从那干皮的嘴里喃喃溢出,说着旁人听不清的心酸之语。

大家伙儿停了动作,慢慢的,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心酸忐忑一下涌上了心头。

这种年头,活着本来就是艰难的事。

呜咽声层起彼伏,有人在乞求,也有人在咒骂,还有人在沉默......

......

大鳖的脖颈又往酒瓮子里钻了钻,将下头残留的酒又咽到腹肚里,这才压下万般情绪,继续往下道。

“不知道是哪个人起了头,说了一句,既然三牲五牲不成,那便用人牲!”

顾昭悚然:“人牲?!”

人牲人牲,顾名思义便是以人当牲,如鸡鸭猪牛羊一样,拿命供奉给神灵和人鬼。

大鳖脖颈微微点了点。

“没错,还是那等未长成的孩童。”

人食五谷,沾染凡俗便已经脏污,功名利禄更是一身污浊,哪里比得上孩童?

他们如白纸一般纯真心善。

提出人牲的人说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富贵人家尚且宠爱那等书童小丫,那龙君身边定然也缺那乖巧伶俐的扫洒童子。”

“凡间这般苦,送娃儿到龙君身边,也是一场泼天的富贵机缘了。”

……

听到这,顾昭忍不住唾骂了。

“呸!歪理邪说!真这般好差,他怎么不留给他自己了?”

被这么一弄,龙君的正神都得成邪神了!

……

大鳖继续道。

“那两娃娃是龙凤胎,是最早被选为人牲的孩子。”

左右邻居街坊都在说,那两娃娃生来便有异象,诞生之日的晚霞就像红莲一般。

而陪着两娃娃的白蛇,更为这份神异添了两分佐证。

……

去田间养护稻谷的夫妻二人回到家,瞧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吓得两腿发软,最后在一个好心的阿婆提醒下,跌跌撞撞的朝樟铃溪的江畔跑去。

然而还是迟了,夫妻二人惊骇着眼看着那两娃娃被丢到了河里。

紧接着,一条手腕粗细,约莫丈长的白蛇七寸处淌着鲜血,在一片砂砾土石处游弋而过。

它獠牙大张,当场就咬了那绫罗的富商和设坛的和尚,两人脸上一下子就浮现了青灰。

众人惊惧的后退,目光害怕的看着白蛇。

谁都没有想到,在两小儿手中乖乖模样,还会晃头讨食的白蛇,居然是如此剧毒之蛇。

好在,那白蛇的七寸处冒的血阐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它受的伤一点也不轻。

果然,白蛇的复眼阴阴的朝众人扫过,在逼退众人的时候,它眼里闪过人性化的悲凉。

接着,在夫妻二人追过来的时候,它拖着长长的身子投到了樟灵溪中。

白蛇蜿蜒游弋而过,樟灵溪的河水被血水沾染,绽开一朵朵如雾的血花。

白蛇拖着最后一口气,在樟铃溪里寻到了两娃娃,它的长尾卷过男娃,头又去缠那女娃的腰腹处,用尽了力气朝水面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