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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伸手掐了掐李崔旻的胸膛,意有所指的挤了挤眉眼。

李崔旻:“哈哈哈,甚好甚好!”

“我家里那婆娘要不得,要不得喽!”

“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说有鬼来寻她,还在房间里偷偷供了什么,我都要烦死她了!”

“该!你说,那样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心就那么狠,坑蒙拐骗,害了那么多的人家,我咋命这么苦,寻了个这样的婆娘啊!”

李崔旻说起自家婆娘胡青珊,面上已经不见往日的半分情谊了。

他的眉眼里俱是厌弃和不耐烦,显然是真的厌烦了她。

大嘴媒人举起手中的烟杆子,抽了一口烟气,撅起圆圆的嘴儿,呼的一下呼到李崔旻的脸上。

漫不经心道。

“无妨无妨,我啊,保准给你寻个更好的。”

两人的对话顾昭和赵刀听得清楚。

赵刀解释:“这是我那邻居李崔旻,他最近和婆娘闹不停,估计是又去喝大酒了,这媒人倒是面生。”

顾昭点头:“知道,他婆娘可不是好东西,她和她弟弟害了好些个姑娘家。”

赵刀抬脚走了过去,顾昭提着灯笼跟上。

赵刀瞧了一眼踉踉跄跄的李崔旻,又嗅了嗅空气中的酒味,皱着眉头道。

“崔旻,夜深了,别在外头乱晃悠,明儿自个儿到钟鼓楼的周叔那儿交百枚铜板,知道没!”

顾昭知道赵叔为何这么说。

玉溪镇也是有宵禁的,只是玉溪镇到底不比靖州城那等州城。

他们这儿的宵禁不严格,但总有一些人在外头喝了酒被更夫抓了个正着。

大家伙儿也不关押他们,只让第二日罚个百来枚铜板。

毕竟关着人,还要管饭管睡觉的地儿,不划算!

第二日罚铜板,那犯宵禁的人肉痛了,记下这个教训,下次也就掂量掂量了。

……

李崔旻眯了眯眼睛,醉眼熏熏的看了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儿,大着舌头开口。

“啊,是赵叔啊。”

“是我。”

赵刀有些嫌弃他,又瞥了一眼李崔旻身后的媒人样的女人,侧头和顾昭小声的嘀咕道。

“唉,都说酒壮怂人胆,还真是这样,你瞧他喝大酒的胆子有多大,什么人都敢往家里背。”

顾昭附和,“是啊,胆子真大,纸扎人都敢背在背上。”

“是吧是吧。”赵刀摸了摸下巴,念叨了两句。

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赵刀侧头瞧顾昭,难以置信道。

“昭侄儿,你方才说什么了?”

顾昭贴心:“叔,你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纸扎人。”

“你都没有发现吗?李大哥他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脚下步子乏力,他自个儿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有力气,能背得动一个大活人啊!”

赵刀顺着顾昭的视线瞧去,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这位媒人打扮的大姐,瞧过去就是分量不轻的模样!

顾昭总结:“除非,李大哥他背的不是人。”

顾昭说完,又仔细的瞧了一眼李崔旻背上的媒人。

只见她白面腮红,大眼儿大嘴,那模样分明是她前儿在涯石街桑阿婆的香烛店里瞧过的。

桑阿婆巧手扎的送亲媒人嘛!

赵刀举了举灯,两腿有些打颤了。

“这,这纸人怎么在这儿了,崔旻啊,放下放下,快放下!”

李崔旻醉醺醺,踉跄了一步,摇头拒绝。

“不放不放!我还指望翠喜大姐给我介绍姑娘呢。”

赵刀拍腿,“哎哟喂!介绍啥姑娘啊,回头你有命认识,没命取媳妇呢!”

顾昭举了下铜锣,伸手凑到李崔旻面前,用力的梆了一下。

“嘿!醒醒!”

李崔旻耳朵一震,脑袋懵了懵,随即回过了一点神。

顾昭喝道,“好好瞧瞧你背上背的到底是什么!”

顾昭的这一声喝,当真是振聋发聩,李崔旻的酒一下就醒了。

他颤颤巍巍的侧头朝肩头看去。

那儿哪里是什么水红色的绸缎衣袖,分明是一张水红色的彩纸罢了,他的背上轻飘飘,显然也不是什么活人。

李崔旻三魂去了两魄,哀嚎道。

“叔,叔哎,救命,救命啊!”

“……救命!顾小郎救命!”

他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将背上的纸人抡了下来,自个儿手舞足蹈,似有野狗追赶一般的朝自家宅子跑去。

“嘭!”的一声响起,那是院子屋门被重重的关上。

李崔旻这一连窜的动作只在眨眼间便完成了,正待上前救命的顾昭和赵刀两人瞧着地上的纸人,面面相觑。

恰好一阵风吹来,纸扎人被吹得簌簌发响。

顾昭迟疑:“叔,刚刚那李大哥回去了,应该就不用咱们了吧。”

赵刀也愣愣的,“不愧是年轻人,就算喝了大酒,那腿脚也是利索的。”

说完,两人看地上的纸扎人。

这是一个媒人样式的纸扎人,模样精致,鲜活不死板,衣襟旁边还贴心的别了一方喜鹊绣纹的帕子。

“死样,瞅着人家干嘛,还不扶人家起来?”

地上大嘴媒人的嘴里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赵刀唬了一下,连忙问顾昭。

“昭啊,这纸人是怎么了?”

顾昭走近瞧了瞧,视线重点落在纸人的眼睛处,仔细的观察了片刻。

“果然!叔你瞧这里。”

顾昭指了纸人的眼睛让赵刀看。

赵刀提了提心,秉着一口气看了过去。

“这......这谁画的啊。”

“没错。”顾昭点头,“纸人的眼睛沾染了颜料,被鬼炁所附,就有了灵,这才哄了刚刚那李大哥背她回家。”

虽然顾昭还不会扎纸人,但她也听闻过这行当的一二忌讳。

扎纸人这个行当里有一句话,叫做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

据说纸人只要眼睛被画了,也就被赋予了人的精气神,这样一来,纸人似人,就容易被邪祟阴物上身,也就通了阴。

眼前这个纸人眼睛处多了点墨汁,墨汁有些不规则,瞧过去倒像是不经意间沾染的一样。

大嘴媒人辩解:“我对方才那官人没有恶意,是诚心为他保媒拉纤的。”

顾昭将地上的纸人捡了起来,扶正,随口应道。

“做媒?你打算介绍他鬼娘子啊,要真给他介绍了,没出几日,他也得成鬼相公了。”

大嘴媒人紧紧的闭上了嘴。

“好了,瞧你身上的炁息还算干净,人鬼殊途,赶紧回去吧。”

顾昭化炁成掌风,正准备将那媒人鬼拍回鬼道,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将媒人鬼拎了出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会做媒?”

“自然!”媒人鬼的胸膛挺了挺,眉飞色舞般自豪模样,“我张翠喜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媒人,一口大嘴能说四方,巧着咧!”

顾昭沉思:“唔,姑且信你一回吧。”

顿了顿,她继续道。

“这人鬼之间说亲你是别想了,造孽的,这样吧,我这儿正好有一桩亲,回头找你帮帮忙,帮衬一二。”

大嘴媒人张翠喜欢喜:“当真?”

顾昭点头,“自然是真,你放心,要是亲事办得圆满,回头少不了你大金大银的元宝的。”

张翠喜:“哎!”

顾昭问了张翠喜的名字和哪里人士,在心里记下后,就将鬼灵拍了回去。

“成!等我准备好了,我燃香寻你!”

送回了媒人鬼,顾昭拎起地上的纸人,仔细的翻看了一番。

赵刀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灯笼往前照了照,不解道。

“你在干嘛?”

顾昭手中动作不停,解释道。

“原先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桑阿婆那儿买一个纸人来瞧瞧,嘿,运道就是这么好,今儿巡夜就碰到了一个,可不得好好的瞧瞧了!”

赵刀不解:“瞧这个干嘛!”

顾昭:“我答应了一位漂亮的娘子,要送她风光大嫁的,她那夫婿好似颇为厉害,我得学一学桑阿婆的手艺,扎一些纸人明器下去,要是可以的话,再给她扎一栋大宅子。”

赵刀:......

顾昭瞧了一会儿,瞧出了内里的一些门道,这才将这纸人单手夹起,抬脚朝涯石街走去。

......

涯石街,桑家。

桑阿婆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她身后跟着小童小盘和小棋。

正准备踏入黑暗的时候,桑阿婆抬头朝东面望去,沉声道。

“有人来了。”

小盘小棋面上忐忑,小棋绞着手指,声音里带着哭音。

“阿婆,都怪我,我想起了,我今儿在店里抖了抖笔,上头的墨汁正好甩到纸人眼睛附近,我,我想着就那么一点,也就没和你说了。”

桑阿婆沉声:“下回谨慎。”

她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继续道。

“我和你们说过了,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别说是一点,就是半点,那纸人眼眶处也是沾不得的。”

“好了,莫说了,有人过来了。”

小棋止住了哭音,跟着桑阿婆朝东面看去,只见两点熹微的灯光出现,后头有两道影子……不,是三道,小个的那个手中好似还夹着一个什么。

多瞧了两眼,小棋欢喜。

“阿婆,是顾小郎,他帮我们找回纸人了。”

桑阿婆暗暗松了口气,轻声应了一声,“嗯。”

人途鬼道交叠重重,玉溪镇里发生了这么多次古怪的事情,最后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桑阿婆也听说了长宁街的顾小郎得了家里的传承,知道这是同道修行中人。

桑阿婆沉声,“顾道友。”

顾昭走了过来,将纸人往旁边搁了搁。

“阿婆,这纸人通了阴,上头附了一位媒婆,眼下已经回鬼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