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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施潘的视线落在那条蜿蜒的羊肠小路上,良久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只是莫名的觉得面善亲呢。

还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瞧见他道法精湛,他心里只有欢喜,就好像......好像瞧见自己的小子源然有出息一样。

古大足听完,面容古怪。

“施潘哥,你们这是前世的缘分啊,难道,你前世是他阿爹?”

古施潘愣了愣。

古大足一拍自己大嘴,“嗐,瞧我又说胡话了,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谁还能知道前世的事了?”

“指不定咱们的前世还不是人,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

古施潘失笑,“走了,回去了。”

......

出了山涧的羊肠小道,顾昭牵着三骏进了鬼道,再一出来,已经到了长宁街的西街。

打更巡逻的纸人知事,帮顾昭巡夜后,还知道帮顾昭去钟鼓楼画签。

它木楞的和赵刀周伯挥了手,提着灯笼便回了顾家。

顾昭到的时候,正好瞧见纸人被老杜氏怀疑盘问。

听到院子门口的动静声,老杜氏抬头看了过去。

顾昭牵着毛驴,“阿奶,我回来了。”

老杜氏:......

她倒抽一口凉气,嚇的一声的往后退。

老杜氏警惕的瞧了瞧自己面前的这个顾昭,又瞧了瞧门口的那个。

两人一模一样,除了自己面前的这个愣了一点。

顾昭:“阿奶?”

顾昭冲纸人招手,“过来了。”

话落,老杜氏便见自己面前的这个顾昭化作一张纸,扁平扁平的,明明没有风,它却像有风浪吹鼓一样,摇摇摆摆的朝门口的顾昭飘去。

顾昭伸手,纸人倏忽的变小,落在了她的手中。

“辛苦了。”顾昭眉眼弯弯。

纸人跳在顾昭掌心立好,两个纸手交叠,和顾昭拱手,似在说客气客气。

顾昭哈哈笑了一声,这才将纸人塞到六面绢丝的灯笼中。

她抬头,目光撞上老杜氏的,老杜氏眼里蹙着怒火。

顾昭:......不好!

她往三骏身边挪了挪,小声的又喊了一声。

“......阿奶,你生气了?”

老杜氏眼睛四处搜寻,最后捡了根指粗的棍子,追撵得顾昭满院子跑。

顾昭讨饶:“阿奶,阿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就是一个老妇人,不是什么君子!”老杜氏喘气,“我就要动口又动手!”

“你这个混蛋小子,居然剪了个纸人吓唬人,啊!”

顾昭慢下脚步,故意让老杜氏打到,不是很疼,但是她特意唤得特别大声。

“哎哟!可疼死我了!”

老杜氏急了,扔了棍子就过来。

“你这死孩子,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就被打到了?疼不疼?”

老杜氏要去掀顾昭的袖子,刚刚那下,恰好是打到了胳膊的地方。

“嘿嘿,阿奶不生我气了。”顾昭反手就搀到老杜氏的手肘里,对着她笑眯眯道。

老杜氏没好气,“吓死人了。”

那纸人回来,她不知道是纸人,只以为是顾昭,还问它要不要吃饭和洗簌。

它木木愣愣的摇头。

刚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昭儿生病了,心里正担心,眼睛瞧着它手中那写着更字的灯笼,立马警惕过来了。

顾昭回来时,她正在和那东西周旋呢。

老杜氏没好气,“我啊,傻傻的还以为它是什么精怪,拎了灯笼来我们家,冒充咱们昭儿了,你来的时候,阿奶正在套话呢。”

顾昭通过纸人,已经看到自家阿奶绞尽脑汁套话周旋的模样了,她不禁哈哈笑了两声。

真是难为她阿奶了。

顾昭:“奶,你们不是瞧到过三骏了么,它们都是我剪出来的,怎么还担心呀。”

老杜氏嘀咕,“这人和驴子怎么能一样?”

啧啧,别说,除了神情木楞,还真是和她家昭儿一般模样!

顾昭将毛驴上的箩筐卸了下来,老杜氏瞧到箩筐里的两只小黑猪,神情欢喜。

“不错不错,这猪崽子精神!”

她夸完迟疑了一下,“昭儿啊,这该不会……也是你剪的吧。”

顾昭否认,“哪呢?是山里的古伯伯送的。”

老杜氏庆幸:“还好还好,要是猪崽子也是你剪的纸,那阿奶可就是那黄鼠狼拖了鸡毛掸子,空欢喜一场喽!”

顾昭:“哈哈,必须不能让阿奶空欢喜啊。”

......

老杜氏越瞧那猪崽子越欢喜,当下便使唤了顾春来一起,准备将屋子后头的猪圈收拾出来。

顾昭哪里能让老人家动手,自己便整了,她一边弄,一边和老杜氏唠嗑道。

“阿奶,送我的古伯伯说了,我这黑猪脾胃娇贵,不能养在圂厕那等地方,它们吃不得五谷轮回这等肮脏之物,我啊,平时会去打猪草,还会去寻听雨楼的周伯伯,到他那儿拿剩下的饭菜喂猪。”

老杜氏:......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

“什么黑猪脾胃娇贵,我瞧是你的脾胃娇贵吧!”

像那养在圂厕的猪,顾昭向来是不吃的。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亲昵的道。

“还是阿奶知我。”

……

安置了黑猪,顾昭将那袋山珍交给顾秋花。

顾秋花翻了翻,里头除了晒得干干的菌菇和木耳,还有两朵的灵芝。

灵芝瞧过去颜色好比金丹,差不多成人的巴掌大小,单柄侧生了伞盖,凑近有草木的芬芳溢出。

顾秋花惊讶了,“昭儿,这可是好东西,祈北郡城里,这东西值老多银子了。”

她侧头看顾昭,声音有些迟疑。

“这古伯伯......怎地送这般厚的礼了?”

乡里人家淳朴,便是送礼也是礼轻情意重,知道这灵芝贵重,老杜氏有些不放心。

顾昭安抚,“没事,古伯伯和我投缘。”

顾昭只说帮古家村寻回了树葬岗的尸骨,没有说那麻人竿生菌的事儿。

这事儿诡谲又邪异,大家伙儿知道了,以后山里人的生计也该被断了。

左右以后不会再有尸骨种菇这事了。

顾昭将山珍中的灵芝捡了出来,搁到老杜氏手中,交代道。

“阿奶,你和阿爷早晨起来的时候,剪一些灵芝下来泡水,每天喝一些,对身子骨有好处的。”

老杜氏推回去,“给你吃,人家给了你的。”

顾昭心里一暖,“阿奶,我还小,喝这干嘛呀,没事,回头我也进山寻这灵芝,摘了给你和阿爷泡水喝,到时啊,阿爷阿奶就能长命百岁了。”

老杜氏乐得合不拢嘴,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认真的拒绝道。

“活那么老就不要了,受罪,身子骨哪哪都不中用了。”

顾昭摇了摇老杜氏的胳膊,不依道。

“没事,我去寻那时间久的灵芝和人参,吃了就没有不舒坦了,我想要你们陪着我。”

“傻孩子。”老杜氏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顾昭的脑袋,眉眼里都是慈祥之意。

“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正因为有缘尽的那一日,所以,我们才要格外的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每个人都是彼此路途上碰到的风景,有一些景美,我们可以贪看片刻,有一些景差,咱们抬脚往前继续走便是了,不必气闷。”

“接着往下走,才是正途。”

顾昭抬头,眼里有些怔楞,“阿奶?”

老杜氏耷拉的眉眼虽然老了,却不见耳聋昏聩,她语重心长,神情认真。

“昭儿,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大造化大智慧的人,千万别走错了路,听阿奶的,别去求什么长生不老,长命百岁,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便是我和你阿爷要走了,也是这样,知道没?”

“我们只盼你好好的。”

末了,她宽慰道。

“要是还有缘分,我们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你说是不是?”

顾昭心里难受,还是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阿奶,我不会的。”

老杜氏摸了摸顾昭的脑袋,没有继续说话。

她有些老花的眼睛看得很远,那儿是波光粼粼的樟铃溪。

她想起以前听过的戏文,戏文里的书生郎进京赶考,小娇娘不舍,眼泪沾湿了一条又一条帕子。

书生郎和小娇娘唱道,不要畏惧离别,因为下一次相遇,将会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虽然是情意绵绵的话,但她觉得,这话说给昭儿正好。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修行中人要远离红尘。

因为这红尘啊,它会勾人惑人,勘不透,那便成了迷障,成了执念。

老杜氏笑眯眯,她的昭儿,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往前走下去,她希望,她是她瞧到的一片美景,可以驻足观看片刻,可以怀念,但不会停留。

“昭儿,要一直往前走啊。”老杜氏小声。

……

顾昭坐在廊檐下,想着老杜氏的话,神情若有所思。

天畔云卷云舒,流云似有千变万化,又有着无穷的道韵,多瞧了几眼,顾昭的心神着迷,倏忽的入定。

白云在她的心神中,它们的形状有了意义,好似有人以狼毫沾墨,天为符纸,白云为墨……符头,主事符神,符腹,符胆,符脚......随着元炁入窍,那片天光光彩大盛。

“九霄雷霆符!”

符成的那一刻,顾昭的心神归位,她瞬间从方才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清醒过来。

顾昭急急的起身,回屋抓了黄纸和朱砂。

只见她提笔,微微凝神,随即下笔如有神,刚才瞧到的天地道韵在她笔下一点点复刻。

“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速去千里外......”随着话落,符头成,接着便是主事符神,符腹……符脚,最后一点灵光到符胆。①

绛宫处的金丹滴溜溜的直转,无数的元炁随着那狼毫,一路朝那符胆处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