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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少雨,官道上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干干的,斜阳落到了山林的另一边,残留些金色的余辉在山顶。

车轮磷磷,卷起阵阵浮土。

“驾!”钱炎柱甩了个马鞭。

马儿疾驰,很快,这一处便跑过了两辆车马,潘知州撩起帘子,朝外边看了一眼,不禁叹道。

“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一处还是老样子。”

顾昭也看了过去。

这一路的官道都是青石板铺就而成的,约莫丈宽,能容两辆车马并行,两边时不时能见青苗丰茂的农田,还有青松挺拔,瞧见炊烟的地方,必定能见到一处茶寮。

只见茶寮用竹竿支起,上头罩一块油布,卖茶的老妪老汉在茶寮里忙碌,茶汤飘起热气,斜阳之下,为奔波在外的旅人带来一处短暂的安宁和歇憩。

“大人,前头有一处茶寮,咱们要不要去歇歇?”钱炎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潘知州:“不用,约莫再跑马五六里,就能到驿站了,到时咱们直接在驿站里歇息用膳。”

钱炎柱:“好嘞!”

……

顾昭钦佩:“大人好记性。”

潘知州回头对上顾昭的眼睛,抚须笑了笑,“都走过好几趟了,赶考时候,再加上三年一趟的述职,要是不记熟一些,心里没有盘算,就得露宿荒郊了。”

他见顾昭感兴趣,就指着青山,和顾昭介绍这一处的山脉,又说起这附近的村庄。

这一地靠近京城,且在官道之旁,百姓的日子自然好过。

顾昭这才知道,许多京官还在这一处置办下田地,再派下亲信做农庄里的管事,毕竟,京城居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要钱,平日里花销的银钱都不凑手了,哪里还能在京郊买下田地。

这一地有通达的官道,不论是运粮进京,还是消息的传递,都是十分便捷的。

潘知州抚须,“是以,别瞧仙安这一处离京城还有两日的行程,地价可不便宜。”

说罢,他想了想,说了个三年前的地价。

顾昭听后咋舌不已。

这般贵……

她放眼朝官道两边的田地看去,那些青苗丰茂的田地在她眼里就不再是田地了。

那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啊!

……

车轮磷磷,俩辆马车到了驿站。

顾昭率先下了马车,抬头就见驿站的大门处挂了个匾额,深褐的木头,带着岁月的痕迹,上头以墨渍银勾虿尾的勾描着仙安驿站四个大字。

尤其是仙字。

仙字从人从山,这一字既写出了人的潇洒自然,又写出了山林的缥缈绵延,组合起来就成了仙人的逍遥肆意,端的是有大家意境。

潘知州踩着钱炎柱摆好的下马踏,姿态从容的下来了,注意到顾昭的视线,他也朝匾额上看去,抚了抚袍子上因为久坐而起的褶子,笑道。

“震撼吧,我头一次看到时,也是看愣了,短短的四个字就能瞧出书写之人的功力着实不凡,尤其是仙字。”

他停顿了下,还未说话,就听顾昭接话道。

“出尘脱俗,似有仙人拂袖踏云归去。”

潘知州一击掌,“是喽!顾小郎说得好,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行人继续往驿站里走,路上,潘知州和顾昭还在说着匾额上的字。

潘知州:“你道这手字是谁写的?”

顾昭摇了摇头,“不知。”

潘知州目露钦佩,“是太.祖,当真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不单单是功夫好,这一手字写得也是极好。”

“当初战乱,各地都毁了大半,驿站也是如此,当朝定下后,最先修的便是驿站,因此,各地驿站的匾额,是太.祖赐下的墨宝,然后再由各地拓描成匾额,转眼都百多年的时光了。”

潘知州唏嘘,物是旧时物,倒是不见旧时人。

……

顾昭能理解为什么百废待兴,最先修的是驿站。

俗话都说了,消息灵通,生意兴隆,这国君自然更是如此,掌握的消息越多越新,他能支配的人和事就更多了。

驿站,它就像国家血液流通的管道,传达上头的意志,再将各处的变动朝京都反应而去,有它,国家才能鲜活。

……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跟着潘知州进了驿站,陈长史拿着文书上前和驿丞交涉。

此处驿丞姓汪,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生得有些矮小,背微微有些躬驼,面容有些黑。

他生了一对的三角眉,眉短而杂乱,瞧过去有些凶悍,下头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

汪驿丞看了看文书,又看了一眼潘知州一行人,简单的道了一声大人,就算是问候了。

潘知州也拱了拱手,回了个礼。

汪驿丞转头唤驿卒,“大钱,大钱,给潘大人开两间屋舍,一间单间,一间通铺,再给马儿准备些料豆和苜蓿草。”

“好嘞!几个大人跟我来,大人们风尘仆仆,都累了吧,我先带大家去屋里歇息,马儿我一会儿会照料。”

被唤做大钱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手长脚,眼睛清亮,他瞅了瞅顾昭一行人,咧嘴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有些憨憨的。

潘知州:“有劳小哥了。”

一行人跟着大钱一道往楼上走。

……

仙安驿站京里往来的官员颇多,是以,这处驿站建得也颇大,虽然从墙角那斑驳布满青苔的青砖,还有屋舍的木头颜色可以看出,这一处驿站有些年月了。

不过,屋舍倒是维护得挺好。

起码沿着那木梯上去,只有木头结实的咚咚声。

……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紧张,便是单间也是窄小,里头只搁了张床榻,一张方桌和圆凳,上头一壶的茶水壶,旁的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通铺的屋舍倒是大间,一开门,左右两边皆是连通的床榻。

此时春日,夜里还是有些凉,床榻上搁了一床藏青色的棉褥,枕头也是同色。

顾昭伸手摸了摸,倒是有些意外了。

虽然棉褥老旧,不过应该这几日都有晒过,入手有些许的蓬松。

可以看出,虽然条件不好,驿站还是尽心做到了他们能做的。

大钱看过顾昭几人,见顾昭年纪小,他还冲顾昭笑了笑。

“后院有口井,还有几口灶,灶里一直有热水烧着,你们要是洗簌,可以去楼下的澡屋,要我们帮忙提水也成,一桶热水十枚铜板,不要我们帮忙的话,一桶就五枚铜板。”

钱炎柱咋舌,“十枚铜板一桶热水还不贵啊。”

大钱皱眉,“哪里贵了,就收点跑腿费和柴火费了,你去别的地方瞧瞧,还没我们这么实惠呢。”

卓旭阳自来熟的揽过里大钱的脖子,笑道。

“好啦,小哥别恼,我这弟弟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识,十枚铜板确实是良心价了,你别和他计较,说起来,你姓钱,他也姓钱,这是缘分,往上数几代说不得还是一家亲呢。”

大钱来了兴致,眼睛晶亮,“哦,你也姓钱?”

钱炎柱点头。

顾昭凑趣,“我们都叫他小钱哥。”

钱炎柱想瞪人,瞧见是顾昭,又不敢多瞪了,只得委委屈屈模样,捏着鼻子认下了。

“没错,大家就都叫我一声小钱哥。”

年纪更小的大钱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刚才陌生沉闷的气氛一下就消弭了。

大钱:“小钱哥,我叫钱伯明,大家都唤我一声大钱,嘿嘿。”

钱炎柱:“钱炎柱。”

卓旭阳:“卓旭阳。”

顾昭也跟着笑了笑,“我叫顾昭。”

几人说着话,大钱不敢去和陈长史说话。

虽然驿丞只给开了两间屋,不过,他一瞧那陈长史便知道他大小也是个大人,驿卒无官无职,不敢和大人多说话。

大钱小声,“有官味儿,我这鼻子灵光着呢。”

顾昭莞尔。

“对对,是有官味儿。”钱炎柱和卓旭阳哈哈笑起来,“那是我们长史大人。”

大钱一副我就知道这是个官的模样点了点头,有些羞赧的解释,道。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不够数,大家多数都是一道住大通铺的,还请几位见谅则个。”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顾昭。

显然,这话他也是对顾昭说的。

在钱伯明眼里,面前这个小郎虽然衣着简单,不过,那一身气度却着实不凡,豪不夸张的说,便是京里大族养出的儿郎都没有这身风采。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见过许多人的,虽然瞧过去憨,实则是个人精。

眼睛毒着呢!

顾昭不介意的笑了笑。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能有个地方落脚歇息就很好了。”

卓旭阳:“走走,大钱老弟,你带我们去给马儿拿些料豆和苜蓿草吧,回头我们也不叨扰你,自己就能把马儿照顾好了。”

大钱目露感激。

这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他们做驿卒的,最喜欢碰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了。

明明他们这儿是驿站,还是属于官家的驿站,虽然有官方招待的活儿,但他们还要干传递信息,管理驿道驿站等活儿。

事情多着呢!

偏偏来的都是官,各个有官威,一些人还老爱将他们当店小二。

真是……

真是发牢骚都不敢太大声,就怕碰到小心眼的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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