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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好生狂妄,陛下跟前,哪里容得下你如此放肆撒野。”

屋里响起老者沙哑粗粝的声音,只见半空中的鸱鸮盘旋落地,黑雾起,下一瞬,地上站着一位穿灰白花衣裳的老者。

他生得有些怪有些丑,佝偻着的身子显得格外老态龙钟,一身的褶子皮,偏生眼睛又圆又亮,浑然没有老人家的浑浊。

此时,那双眼眸里有着无情和阴沉,下头是鹰钩鼻,发皱的嘴巴又细又尖。

不愧是鬼鸮,就是人形也是一副鬼样子。

顾昭看了一眼,视线一转,重新落在孟东君身上,皮笑肉不笑。

“原来不是祁北王,是陛下啊,失敬失敬。”

孟东君握着冲虚道长的手紧了紧。

顾昭:“我早该想到的,孟东君,东君,日出东方,耀灵,意为日神。”

她咀嚼了下孟东君的名字,笑了笑,继续道。

“陛下可能不知道,不论是冲虚道长还是谢公公,他们两人都曾面朝东方,目光有泪的期待着旧主。”

“呵,这脸皮越厚的人,当真就是越不要脸!”

“东君——”

“庆德陛下,你竟然有脸给自己取这个名儿,日神要是有灵,那都得从天上跳下来把你烤了!”

“放肆!”粪勺里,冲虚道长一声厉喝,“陛下的名讳哪里是你能够评头论足的?”

孟东君下颌骨紧了紧,眼神跟着暗了暗,他瞧着顾昭的目光就像是阴森又狡猾的恶蛇,和那一身风光霁月的好皮囊分外不搭。

“顾小郎,只有嘴利可是抓不住我的。”

下一瞬,只见鸱鸮尖嘴一张,尖锐的声音呼啸而来,黑气从中翻滚而出,犹如一条巨大的地龙,狰狞着头颅四处拱地咆哮。

不消片刻,屋里黑雾弥漫,带着死寂之炁。

“桀桀桀,饿啊……”

顾昭侧头,只听黑暗之中还有诡谲的声音传来,低沉贪婪,含糊的就像是从喉咙里咕噜出来一样。

她将绢丝灯往上一抛,六面绢丝灯悬浮在半空之中,就见灯芯跳了跳,橘色的暖光愈发明亮了。

光不是很刺眼,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所过之处,万物温暖,死寂的黑气瞬间消弭。

顾昭抬眸看了过去。

孟东君手中掌心多了一簇火,火光发青,带着冰冷阴深之感,此时,它点燃了孟东君身后的一面墙。

不,那不是墙,褪去了木头的棕色,墙体露出灰白,那竟然是用皑皑白骨砌成。

孟东君冷笑一声,“顾昭,任你再是惊才绝艳也只有一人,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鹿死谁手!”

随着“砰砰砰”的声音响起,火光一盏一盏的点燃,白骨的眼眶中簇起幽火,就好似墙上垒砌的白骨一个个的睁开了眼,此处阴森之炁犹如烈火泼油,“腾的”一声暴起,阴炁腐蚀,空气中起了空洞的旋涡。

黑暗中,那道贪婪又诡谲的声音便是从这里头传出来的。

顾昭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有慎重之色。

孟东君哈哈畅笑,“怎么,顾小郎也怕了?现在走还来得及。”他眼眸一沉,绸缎的里衣一甩袖口,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只是这修罗道一开,此方地界将成人间炼狱,呵呵,这场罪孽,说来都是顾小郎你引起的。”

修罗道?

顾昭没有理会孟东君,只眼睛盯着那成旋涡一样的黑色空洞,里头除了贪婪的声音,还有无尽的风声。

只听风声汹涌,好似漫天的狂风飞扬,伴着黄沙飞天,带来远处腥臭的血腥气味。

那个世界,好似除了风沙,便只剩下杀戮。

元炁化作一张大网,朝那旋涡的黑洞缠去。

孟东君嗤笑一声,“没用的,万骨阵开启,不到燃尽最后一丝骨头,这阵法是不会停的。”

他的声音一顿,倏忽的勾了勾唇,侧头看向黑洞的大门,笑得愉悦又畅快。

“你听,它们来了。”

顾昭抬头看去,黑色旋涡后头有浓郁的血腥之气涌来,只听一阵“哒哒哒”的声音,里头走出一头红皮的怪物。

只见它长手长脚,似人又非人。

“真香,真香啊……这是何处,香,好香啊。”

怪物抬头。

它通身无毛须,眼睛贪婪又发馋的瞅过孟东君,鸱鸮,留连不停。

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顾昭身上,长舌一舔,恶心的唾液滴答落下,下一刻,它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的牙,腹肚中有瓮瓮的声音传来。

“这个最香,桀桀。”

瞬间,一股血腥之气伴随着它张嘴,在空气中漾开,所过之处,屋内黄梨木的家具黯淡了几分,透着几分腐朽,好似眨眼间便过了数十年的光阴。

顾昭神情慎重。

修罗道,传说中人神鬼的堕落之地,是只有杀戮的地方,只不过是张口之间,这阴气杀戮之炁竟然也如此浓郁。

此物,万万不能放入人间道。

不过是一瞬间,顾昭脑海里便有数道杂思一闪而过。

她伸手往旁边探出,瞬间,一道莹亮的长枪在她的手中汇聚,下一瞬,她猛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插,此处倏忽的起了一道亮眼的光,光以顾昭为中心,如潮水一般的四周激荡而去。

黑夜之中,祈北王府的半空中起了一道屏障,与此同时,在府宅四面八方有符箓升空,朱砂黄纸的符文散发着浓郁的灵炁,既是守护,又是囚牢。

一瞬间,祈北城中借着夜色遮掩的魑魅魍魉俱是一震,游荡的亡魂抬头,目光盯着祈北王府的方向,瞧着那亮如白日的府宅,眼里闪过惊惧。

“好生厉害的道长。”

“快逃,快逃——”

不过须臾,众鬼化作一团黑雾,没头没脑的朝鬼道之中蹿去,此处难得的一片清静。

……

那厢,孟东君在红皮怪物的眼神瞟过自己时,顿时心里一紧,他抓着冲虚道长,神情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

顾昭瞥了一眼,“蠢货。”

孟东君眼眸锐利的朝顾昭看去。

顾昭不耐,“看我作甚,骂的就是你,你以为在这修罗道的恶鬼眼里,你我有什么区别?陛下,你这是放虎出山了。”

孟东君皱了皱眉,朝鸱鸮看去,“鸮君?”

老头子的鸱鸮心中知意。

只见他眉头微拧,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瞧了眼半空之中的屏障,低声告罪道。

“陛下,老鸮无能,咱们出不去了。”

他无情的鸮眼里有畏惧一闪而过。

如此浓郁的元炁,这顾昭着实道法精湛,冲虚道人败得不冤。

孟东君的手紧了紧。

罢罢,要是不燃了这万骨阵,眼下冲虚道长只剩一个命胎,还被封在粪勺那等肮脏之物中,除了施肥,着实无用。

孟东君虽然不说,心里还是嫌弃上了冲虚道长。

前世倚重且在他眼里道法精湛,呼风唤雨的冲虚道长,在见到粪勺时,已然没了高人的神秘面纱,再厉害,那也是做了数月粪勺的道长啊。

孟东君眼里的幽光闪闪,看着和红皮怪物打斗的顾昭,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

鬼道被封,鸮君入不了鬼道,困兽尚且犹斗,既然都是险境,还不若燃了这万骨阵,让这顾小郎和修罗道的怪物相斗,到时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也能挣出一条生路。

鸱鸮护着孟东君。

粪勺里的冲虚道人心中发紧,有些莫名的不安。

真的成吗?当初,他跳丸日月的秘法可是都困住这顾小郎了。

结果呢——

冲虚道长瞧了瞧成了粪勺的自己,满心悲凉。

自己这副模样,陛下这般风姿出众的人物握着自己,好好的一个天潢贵胄,瞧过去都成了老农人了。

丢脸,他给他家陛下丢脸了!

……

红皮怪物猛地咧嘴,露出狰狞的獠牙,湿腻的长舌带着腥风血雨朝顾昭卷来,顾昭探手一抓,手中的元炁汇聚成一根长.鞭。

一红一白的光亮在半空中激荡,形成罡风阵阵。

孟东君抬袖遮了遮面,下一瞬,就听一道凄厉的喊叫传来,他猛地甩下袖子看了过去。

只见顾昭手中那道莹光缠上那长舌,将其猛地朝天吊起,王府的屋檐破了大洞,瓦砾和木屑滚滚落下。

下一瞬,就见数步远的地方,顾昭的身影好似化作一道流光,另一只手中有莹光凝聚成刀,“铮”的一声,利刃没入红皮怪物的心口之处。

瞬间,红皮怪物化作糜粉,轰然倒地。

顾昭侧头看了过来。

孟东君好似被那眼里的锐意刺到,猛地退了一步,下一瞬,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跌份,咬了咬牙,生生止住了那股退缩之意。

孟东君负手挺胸,拧着眉回视过去,勾唇笑了笑。

“顾小郎,这灵炁可得省着点用,修罗道的恶鬼可不是只有一个。”

顾昭:……

“臭傻瓜,笑什么笑,你还以为自己很潇洒吗?皮囊生得再好,握着个粪勺,穿一身里衣,瞧过去也是又蠢又好笑的模样,嗤,还以为自己握的是帝王权杖啊,蠢货!”

孟东君:……

冲虚道长:……

被顾昭这么一说,孟东君搁下冲虚道长也不是,不搁冲虚道长也不是,一张俊俏的脸就像是打破了调色盘一般,青的白的红的,各种颜色浮上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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