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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秋白道人的话,老皇帝的目光落在那黄色的帷幔上。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没有说话,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

……

寝殿里很安静,孔公公站在角落里,就好像是一尊没有呼吸的木头人一样。

秋白道长叹了一声,他想了想,继续劝道。

“小宋大人天仓丰满,是天降紫微星的命格,这种命格的人只要不出差错,为人为官都正直坦荡,庇护乡民百姓,往往会成为王朝的一代肱骨之臣,陛下……”

老皇帝若有所思,半晌后,他开口问道。

“师兄,这小宋大人当真是个好的?”

秋白道人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就又是师兄了?

其实这小宋大人到底好不好,老皇帝自己心中也有数!

秋白道长扬了扬拂尘,桌上的大肚白瓷瓶被一阵清风托举,慢慢悠悠的飘到了老皇帝面前。

“是!师兄骗你这甚!”

“喏,你的灵丹吃的差不多了吧,方才我进宫前,特意又去炼丹房里替你带了一些过来。”

老皇帝伸手接住白瓷瓶,秋白道人拂尘一扬,白瓷瓶上的力道陡然卸去……

老皇帝只觉得手一沉,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接,苦笑。

“师兄,你这是给我带了多少灵丹啊。”

他一时没有防备,手腕差点都崴了。

秋白道人捻了捻胡子,笑道。

“不多不多,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段日子你都躲着我!这灵药我炼了就搁在那,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既然老皇帝叫他一声师兄,秋白道人也不再客气了,他当下就替已经仙去的师父教徒。

秋白道人宽袍一甩,蒲团落在地上。

他正坐肃容,开始谈经论道。

“霜青师弟,这凡人求仙,讲究的是一个心诚,还有一个就是苦练,你这段时间懈怠了……灵丹等天华地宝终究是外物,来来,师兄今日便代师父和你好好的讲讲这《常清净经》……”

“《常清静经》……无形、无情、无名的大道……”

……

老皇帝闭眼。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宋延年一路朝宫门走去,三三两两的宫娥眉眼低垂,脚下步子轻轻,无声的忙碌在这座辉煌的宫殿里。

宫门处,宋延年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

虽华美异常,却无一丝人间烟火。

“宋大人请。”

听到声音,宋延年回过头,只见甲一动作迅速,他已经套了一辆马车,此刻正坐在车架上朝这边看来。

前几日他见到这大兄弟都是处在黑暗中,今日还是头一次在阳光下看到这个暗卫。

其实这个大兄弟也很年轻嘛!

看过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板着脸的样子还有两分故作老沉的生涩。

宋延年刚刚坐上车,只听耳边一声利落的“驾!”

甲一甩了下皮鞭,马儿跑动起矫健的四肢,带动车轮子咕噜噜的往长乐坊的方向跑去。

宋延年:……

他闭上了正要说话的嘴。

他还没有说自己住哪里呢,这大兄弟要不要表现的这么熟悉?

马车里,宋延年抬头看车厢里垂下的丝穗。

一会儿,自己是要表现出怀疑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唉,他太难了!

半个时辰多后,车马在长乐坊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甲一姿态灵巧的下了马车,他将马儿往石墩上一拴,抬脚便往巷子里走。

掀开车帘的宋延年:……

他默默的跟着甲一来到了院子大门口,看着他推门而入。

甲一神情自然的往宋延年的房间走去。

宋延年:……

难道这大兄弟在试探他?

甲一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他不由得回头看宋延年,面上带上了诧异。

“小宋大人,你怎么不走了?”

宋延年抱肘,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和怀疑,上下来回的打量着甲一。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甲一有些不爽快了,他皱起了皱眉,沉声道。

“宋大人?”

这做暗卫的,容貌方面不能太出众,这就要求他不能太帅气,也不能太难看。

这甲一就长得很有暗卫相,他的五官生的普通,属于多看几眼还记不住样子的长相。

但他皱眉时眼睛微眯,又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气势,也许是常年躲在暗处,这样耷拉下眉眼,还有几分阴沉。

宋延年却一点也不怵,他毫不客气的开口,半点不留脸面。

“你很奇怪!”

“方才宫门处,我还没有说过自己住哪里,你便驱车来了长乐坊。”

“到了长乐坊,你也能精准的找到我住的院子。”

甲一呼吸一顿。

糟糕!

宋延年逼近甲一,继续道。

“而现在,在这个小院里,你更是熟悉的很。”

他指了指院子地上的一块石砖,抬头,目光直刺甲一。

“方才你特意避过了这块砖,怎么,你是知道这块石砖松动了啊!”

甲一:……

是啊,他就是知道这块砖头松动了。

前两日下雨,地里头有积水,他踩了这个块石砖,整个裤脚都是泥泞的湿土。

宋延年:“你之前监视过我?”

虽然是一句问句,但他的语气和神情却是肯定。

甲一的脚步就像是生了根,一时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心里哀嚎,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甲一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

他扯出一个笑容,“小宋大人误会了。”

“哼!”

宋延年看了他一眼,甩了衣袖进屋。

甲一:……好像生气了。

……

宋延年推开屋门,他从案桌上翻出了一本黄皮的书,拿在手中顿了顿,随后递了过去。

“这就是陛下要的。”

他似不经意般的开口。

“陛下要这个本子做什么?这就是书肆里买的,普通的白册子罢了。”

甲一接过书本,他随意的翻了翻,诧异的发现这本书自己先前翻过。

还翻了四五趟。

为什么翻这么多趟?

当然是里头的小人逗趣,故事好看又活泼。

……

这书小宋大人还没有画完,他原先打算过一段时间再来翻翻,看看有没有后续。

现在好了,没收了,后续肯定没有了!

甲一将书本收进怀中,抬头对上宋延年探究的目光,肃容道。

“陛下的事,作为臣子应该少打听,这是本分。”

失了本分的宋延年:……

他挥了挥手,没好气的开口赶人。

“行了行了,书你也拿了,你可以走了。”

甲一冲宋延年拱了拱手,“多有得罪。”

宋延年:“不送!”

……

甲一出了院门又翻墙进来,他挂在屋檐上偷偷的观察了这宋大人一会儿。

又过了小半时辰,他身形一隐,这才到巷子口驾起马车一路疾驰回宫。

“驾!”

……

宋延年揉了揉脸,脸上的失意渐渐表情散去。

……做暗卫是累,但他做戏也很累啊。

……

宋延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未时左右,虽然离散值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已经懒得再去翰林府衙了。

他招来一条水龙,水龙蜿蜒盘旋,它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呼啸而来,不过是数息,这个小房间便纤尘不染。

院子里,水龙在半空中炸开,水滴似雨落般的淋入花草树木上,明媚的阳光下,淋过水的绿叶泛着好看又清新的光泽。

一阵风吹来,树木摇摇摆摆,沙沙作响,似在说着无人知晓的话语。

宋延年清理干净了屋子,又招来一阵清风。

直到屋里没有了旁人的气息,他这才躺上床好好的休息,这些日子屋里多了一个人,他真是睡都睡得不踏实。

……

暮鼓晨钟。

酉时时分,宋延年饥肠辘辘的醒来。

他摸了摸肚子,里头空劳劳的。

小院子的厨房里,汤婆正在煮着膳食,她见宋延年推门出来,连忙招呼道。

“宋大人,今儿这么早就散值了啊。”

宋延年点头,“府衙没什么事,回来得就早一些。”

汤婆热情的招呼宋延年在她这里吃个便饭。

她一边烫了碗筷,一边道。

“都是一些便饭,不值什么,你啊,老是吃外头也不好,外头的饭菜味道是好,但吃多了也腻人,咱们这些粗茶淡饭的就不一样了,嘴巴上的就不说了,起码吃起来肚子舒坦。”

“来,给!”

宋延年接过她递来的碗筷,笑着道谢。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汤婆:“嗐,瞎客气啥,咱们做邻居,算起来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吧。”

宋延年:“是,不算我回乡的那段日子,差不多五个月了。”

“怎么不见常伯?”

汤婆:“哦,他还在那儿做生意,哎,自从出了林翰林那出事儿,咱们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呸!这天杀的恶鬼!”

宋延年:……

他看了眼眉毛倒竖,叉腰恶咒林立祥的汤婆,当初有多喜爱林翰林,现在她就有多厌恶。

汤婆:“我当初真是瞎了这对老花眼!居然错把恶鬼当做玉面书生了,哎!为了他还老是和你常伯吵吵。”

……

宋延年尝了一口饭,这米饭是用木桶炊的,吃起来有一丝木桶的清香,颗粒分明,就是不配汤菜,也是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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