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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七夕,万里街到处张灯结彩,前方一棵百年老树,褐色的茎干粗壮,足足要三人合抱,蜿蜒遮天的分枝有坛口大小。

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如华盖一般。

在它的枝干上,细细密密的挂了许多红布条,有普通的红棉布,也有质地上层的红绸,甚至还有一些同心锁以及红穗禾的许愿牌。

显然,这是一株许愿树。

说来也是神奇,近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但这棵老树的叶片仍然油绿发亮,就连挂在它身上的红布条也依然的鲜艳夺目。

宋延年打万里街走过,他打量了周围几眼。

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在街上摆出一方的小案桌,只等着明日七夕佳节的到来。

道路两边挂上了彩灯,一阵风吹来,灯笼簌簌的晃动,为节日添两分欢喜的气息。

武侯腰间挎一把弯刀,正一脸严肃的在附近巡街。

“张武侯。”宋延年唤住其中一人。

张谷安回头,目露诧异,“大人?”

他几步走了过来,冲宋延年拱了拱手。

“您怎么来了?”

宋延年:“路过,顺道过来看看。”

他多看了张谷安两眼,果然,他就像他娘说的那样,精神头十分的欠缺,整个人颓靡疲惫。

只见他两眼凹陷发青,胡子拉碴,才这一段时间,原先强健的身子骨便差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上有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当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宋延年忍不住劝道,“张武侯,这喝酒伤身,咱们还是少喝一些好。”

张谷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干脆的应下。

“是,大人您说的是,劳您费心了,我不要紧的……我,我就是这几日苦夏,睡得有些不踏实而已。”

宋延年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谈论这事。

“行,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和师爷说一声,休两日假期也可以,不要硬熬。”

张谷安苦笑了一声:“多谢大人体恤。”

不过说实在的,他宁愿出来当值。

他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心里就像是长了荒草一般,细细密密的又疼又麻。

还不如出来干活,起码忙活起来心里不会胡思乱想。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许愿老树的树梢上,那儿一条红绸布。

红绸颜色鲜亮,闷闷的夏风吹来,老树枝干微微晃动,红绸布迎着风飞扬,阳光下分外的夺目。

张谷安只觉得刺眼。

为什么呢,明明是心照不宣的情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倩娘,倩娘……

张谷安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阵阵的苦涩涌上心头,眼里好似也有了泪意。

……就这样变心了啊。

他抹了一把脸,继续巡街。

这两日街市热闹,鱼龙混杂,小偷小摸的人也多了,还是警醒一些好。

……

八昭街,陈宅。

远远的,宋延年便看到陈荣枫的屋舍大门前站了一位姑娘。

只见她穿一身的青衣布裙,头上只简单的簪着一根木簪子,细碎的头发微微垂下,为她添了两分似疲倦的温柔。

宋延年停住了脚步。

……

林静慧又敲了片刻门,里头迟迟没有动静,她咬了咬唇,拽着竹篮子的手紧了紧,这才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在走之前,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屋舍的木门,只见朱红色木门上嵌着两只兽首衔环的铺首。

林静慧有些不甘心。

虽然这陈荣枫的屋舍装扮简单,但她知道他家境殷实,别的不说,这铺首便是银制的,手心里摸过去沉甸甸的。

……

林静慧走后,宋延年这才抬脚走了过去,他轻轻扣了扣铺首,里头却无人应答。

宋延年认真听了听,里头有人呼吸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碎的叹气声。

显然有人在家,只是不愿意开门罢了。

他轻声笑了笑,随即以灵韵传音,道。

“荣枫兄,是我,宋延年。”

……

陈荣枫躲在家里正烦躁,听到宋延年的声音诧异了片刻。

“真是你啊?”他打开门左右探头。

宋延年好笑:“别看了,人走了。”

陈荣枫轻吁了一声,心神一下放松了下来。

“走了便好,走了便好,你快进来吧。”

说完,他将门打开一些,迅速的将宋延年拽了进来,这才探出头左右又看了看。

倏忽的,他的目光一僵,呼吸明显一窒,随即手脚麻利的将木门重新关上,背靠着门大喘气。

宋延年诧异:“怎么了?”

陈荣枫两腿都有些软,他擦了擦额头上一下子便出来的汗珠,小声道。

“吓死我了,她没有回屋呢。”

方才那样看过去,恰好在门缝里看到一双眼睛,幽幽怨怨的,就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陈荣枫愁眉苦脸,“唉,我怎么就被她瞧上了呢,愁死我了,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

“延年兄你是不知道,我看见她,心里怵得有多厉害!”

宋延年闷笑,“不要妄自菲薄,你哪里都好呢。”

陈荣枫蔫头耷脑:……

他宁可不要这样子。

……

另一边,林静慧恨恨的又瞪了两眼陈宅,这才转身回了屋子,她的娘亲郑氏瞧着闺女的脸色有些无奈。

“这陈家小子哪里好了,哪里有姑娘家像你这样上赶着上门的,娘和你说,这样不妥帖!”

院子里,正在晾晒衣服的嫂子施氏泼了一件衣裳在竹竿上,听到婆母的这句话,顿时附和道。

“可不是,小妹你别这样,姑娘家这样跌价!”

“没瞧见陈家老板这段日子都躲着咱们家么?”

“啧啧,就跟躲瘟疫一般!”

林静慧侧过头,眼睛幽幽的看着施氏。

施氏心里一窒,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爬出来。

但她这个人向来是直性子,心里有什么话,不说出来便觉得不舒坦。

当下吸了一口气便嚷嚷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作甚这般瞧我,我说得又没错!姑娘家这样就是不好!”

“我可是你嫂子,难道还不能说你两句了?长嫂如母你知不知道!”

林静慧不说话,半晌后,她倏忽的笑了笑。

她的面容白皙,五官清淡,这样一笑,看起来就显得十分的温柔,只一双眼黑比常人多一些的眼睛,看过去黑黝黝的,似乎有无限的神秘在其中。

“嫂嫂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嫂子,自然能说小姑子。”

……

被这样的眼睛一看,施氏心里又毛得厉害,一时间有些懊悔自己这张嘴。

别人不知道情况,她可是知道一些内情。

她嫁的这林家算是有几分神异,尤其是她娃娃的太奶,据说,年轻的时候一个白衣神跟在她背后回家了。

自那以后,娃娃的太奶便会请神上身,通灵算命。

去年娃娃的太奶没了,这小姑打小养在奶奶的身边,说是得了奶奶的真传,颇有几分神异手段。

现在,那神龛也是小姑在供奉。

……

施氏目光躲闪:“也没,没什么,那陈家小子自己没眼光……算了,我干活了。”

小姑这么好说话,施氏反而不敢再多说了。

她弯腰又捡起地上桶里的衣服,抖了抖用力的往竹竿上泼去,只敢透过衣服的缝隙再偷看小姑子一眼。

林静慧勾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衣服缝隙中,施氏慌忙收回了目光。

郑氏见状,连忙拉扯着林静慧,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瞧这日头大的,姑娘家皮嫩小心晒坏了,还杵在太阳底干啥?走吧,跟娘进屋。”

“你前儿不是喊热吗?喏,你哥给你买了个寒瓜,娘给你切好了,就搁在你屋里,快去吃吧。”

林静慧回头又瞥了施氏一眼。

算了,看在她哥的份上便绕过她这一回,不然,非叫她明白碎嘴拔舌头是什么滋味!

……

屋里,木桌上摆着一大瓷碗的寒瓜,皮已经削去,寒瓜一片片的切得小块又整齐。

红红的瓜瓤多汁又清甜,看过去十分的诱人。

林静慧笑了笑,“谢谢娘。”

说完,她侧身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吃得很是认真。

郑氏拿了盆子打些清水,拧了一块布在屋里擦拭。

屋子的东面摆了一张的边桌,上头请了一座神龛,神龛前头摆着一鼎香炉,上头还有香火燃尽的香脚。

在神龛旁边,一盏大肚宽口的瓷瓶,上头供奉了当季的栀子花。

擦拭到花瓶的时候,郑氏的手顿了顿。

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吃寒瓜的闺女,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过不去心里良心的坎,开口道。

“慧儿,你前段时间是不是给你表哥弄了个花瓶?”

林静慧顿了顿,用筷子又插了一块寒瓜到嘴边,若无其事道,“是啊,怎么了。”

郑氏有些急了,“哎,你这孩子,你怎么又弄这些东西了,还拿给你表哥作甚么。”

林静慧不在意:“表哥想要,他开口讨了,那我当然就给了。”

郑氏急得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片刻后,她拖了张板凳在林静慧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你表哥肯定是想着法子将那花瓶送到了纪家!”她眼神朝外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了,这才继续道。

“外头人现在都传遍了,纪家那姑娘死活闹着,非你表哥不嫁!”

“慧儿,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个花瓶?”

林静慧有些欣羡,她送出去的花瓶就没啥动静,表哥的却威力这般强大。

她不在意道,“那不是很好嘛!”

郑氏急了:“好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哥那德行,癞癞头一样,虽然我是他大姨,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你表哥他,他配不上人家纪姑娘!”

林静慧瞥了一眼郑氏,不满道:“表哥哪里不好了?”

“再说了,他们纪梁两家本就有亲,是纪家嫌贫爱富,这才不认表哥的。”

“现在未来表嫂这么看重表哥,不是很好吗?家里就是得和和美美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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