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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而立之年的魁梧男子将头颅交给身边词牌名生查子的师祖,粗糙大手在粗布衣衫上抹了抹,走向萧蔷,笑了笑,也就是相熟的人,否则任谁也看不出,这名衣衫褴褛男子的父亲,竟是统辖一州的西蝉州持节令。他指了指那颗头颅,缓缓说道:“吴远死了,意料之中,被李弼所杀,我已经把此人头颅摘下,之所以和生查子师祖回来那么晚,是因为绕道又去了趟宁州边境,奉朝廷的命令,给那个曾经杀我北狄皇室的辛右安还一份礼,不过很可惜,这趟没有亲眼见到那位青衣兵仙。”

这名男子说完这句惊骇言语之后,摆了摆手,整个人拔地而起,凌空飞跃,整座城头都在这一踏之下蓦然震颤起来。萧蔷看到这位师兄脚踩一只鸿雁背部,宛如仙人直立云端,向北而去,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她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眼中有着纯真的崇拜。

这位师兄曾经说过,整座天下,唯独有两个人值得自己追赶,一个是仙人吕尚,一个是北狄军神陈北玺。

萧蔷的生查子师祖蹲下身子,她笑着提起裙摆,轻轻跃起,站到他的宽大肩膀上。

茫茫月色笼罩的荒漠里,古铜巨人手提一颗上好头颅,带着女子朝北狂奔。

南雁北归,再回首,已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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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出了那么多事,梁尘终于还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赶到了此行本就定好的第一个目的地襄林城。这几天走得并不轻巧,被那女子重创气海之后,体内诸多窍穴翻江倒海不说,竟然还被她植入许多凌厉如矛戈的外来气机,体内百穴,抽丝剥茧谈何容易,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殊为不易,梁尘这些日子就差疯掉了。

连同小黑炭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凌厉剑气,剔除这些恶心人的驳杂气机总共用去了三天两昼光阴,不幸中的万幸是这种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打熬体魄机会让梁尘感觉到了武道修为又精进一成,离那自己所求的无垢大金刚,现在好似就隔了一层薄薄窗户纸,只差个捅破的契机。

襄林城位处北狄腹地,繁花似锦,毫不逊色广袤富庶的中原豫州大城,梁尘进城之后,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意味。

梁尘身上带着岳岩伪造的前任提辖书信,字迹就算他亲儿子到场也辨别不出真伪,印章与真品更是无异,甚至落笔的墨水都取自这位武散官书案上的珍品,寻常人很难想象那名粗犷武将会钟情于文房四宝,尤其是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的徽墨。信纸上字迹独有的馨香气味,也愈发证明了此信的“货真价实”,按照上面所写内容,梁尘摇身一变,成了这名将军家族中的子侄晚辈,不过随了母家大姓,还是姓梁。

梁尘依照心中早就记下的名字,进城之后在一位好心汉子的指路下,寻到了接头地址,豪华府邸给人的观感与中原富商府第无异,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态势。门房拿着密信通禀之后,一名文人气态的斯文老者走了出来,见到梁尘之后,先是依照礼数相互作揖,紧接着带他跨过门槛,抚须笑道:“老夫与周老兄弟可是几十年的莫逆之交,嫂子的醋溜鳝糊烧得那叫一个地道,至今想起来,仍流连忘返,这襄林城纵是能捉到鳝鱼,也没那滋味咯。”

梁尘早已打好腹稿,笑着应承道:“不光是韩伯伯,小侄这段日子,也时常会想起老婶子做的饭菜。”

身材略显清瘦的老者眯眼微笑,点了点头,愈发对这名年轻人感到亲切,问道:“多年不见,周老兄和嫂子的身子骨可还健朗?”

梁尘重重叹了口气,伤春悲秋道:“婶婶身体还算硬朗,就是叔叔年轻时候在军中落下的腿疾这两年又有些复发征兆,一到阴雨天就疼的下不了床,韩伯伯也知道,叔叔的性子,什么都能忍,单单忍不了这个,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连床都下不了,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听着就让人心疼。”

老人沉默许久,也跟着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周老哥跟着靖北王戎马大半生,不信因果,不惧鬼神,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提不起那柄龙骧军战刀,你们这些当小辈的,平日里要多开解开解他,莫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对了,老夫府上有几味白术附子汤的药材,回头你给周老哥捎带回去,记得加些红花地龙入药,能缓解腿疾。”

梁尘感激作揖,老者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眉眼有了笑意,温言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那么见外干什么?”

襄林城的地价不比边境诸城那般“善解人意”,这座处在富饶街道的五进大宅从头到尾盖下来至少需要十几万两白银,更别说豪邸大院内栩栩如生的假山石雕,随处可见的簇锦团花,摇曳荷叶的大片池塘,每日都有丫鬟专门打理,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沿着中轴向里递进,富丽堂皇的大厅,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插屏,绕过去,再往里一进就是宴饮听曲的花厅,多半会有些雅致奇巧物件儿摆放其中,这大概就是文人所居富宅的共性,雕文织采,纷华靡丽。梁尘与老人热络几句之后,被安排到了一间正厢房暂住。

出了大厅往南走去,两边厢房鹿顶耳坊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终于到了房间,临窗床榻,铺有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以及大红金钱蟒靠背,书案上累着书籍茶具,梁尘边走边停,细细摩挲这些北狄并不常见的家乡物件。

兴许是累了,梁尘一个后仰,四仰八叉躺在软实大床上,不到半晌便睡了过去。

这是身为外来游子的梁尘,近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不知不觉,伴随他的细微鼾声,窗外已是黄昏时分,成群的大雁,排成“人”字,飞向北方。

我今漂泊如鸿雁,北境以北无常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