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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尘舔了舔干裂嘴唇渗出的鲜血,勾出一指牵引踏雪返回剑鞘,问道:“你应该就是王万鼎的那条狗腿子吧?在我这可没有什么狗屁事不过三,不过有个道理你倒是可以听一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洪彪没有任何愤慨情绪,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加上说话那人如此有恃无恐,万一身后牵扯出南朝哪尊大佛,怕是主子也不会愿意为了他这种无关紧要的过河卒子去讨人嫌,所以二话不说,抱拳后撤一步。

梁尘扯了扯嘴角,抬袖掀起一道凌厉剑气,将那颗老人头颅搅成粉碎,讥笑道:“老不死的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想着觊觎老子的人?我现在求你开口说一句话,你说得出来吗?”

年轻人衣衫染血,英俊脸庞,笑容狰狞,众人登时感到毛骨悚然,瞬间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底板涌上天灵盖。

梁尘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若还有不怕死的,尽管上前一战。”

在场所有人,便是武力稀松平常的蝼蚁人物,也能感觉到原本只当是那女子裙下面首的年轻人,血衣之下浑身散发出的滔天杀意。

还有那所向披靡的凌厉剑气!

这一刻,外侧旁观的那些大族元老心中浮现出一句感慨,生子当如此啊。

当时城外,年轻书生终于舍得祭出飞剑开路,孤身闯入大阵,杀人如麻,擒杀敌首,一剑砍下女子头颅,继而用靴子狠狠蹂躏之时,大半仍有战力的骑兵彻底被吓破胆,开始四散逃窜。梁尘没有去追杀那股散兵游勇,发泄胸中愤懑以后,提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踉跄返回,看见城门口站着一名衣衫干净的儒雅男子,梁尘眼神散发冷意,负剑东皇已然出鞘一寸。

男子伸手虚按,将年轻人背后长剑按回鞘中,平静道:”在下梁萧,龙骧军老卒。“

眼珠遍布血丝的梁尘听到这句话,身躯一震,微微错愕道:”春秋之中,梁衍麾下当年的燕云二十八将,轸水蚓梁萧?可他不是死了吗?“

梁萧默默闭眼,本就粗粝的浑厚嗓音,此刻有些沙哑,轻声道:” 灭国后梁以后,毒士郭诩预言大秦十年以内便可在中原称霸,便早早布局北域和南疆,故而安排我扎入北狄充当暗棋,等到适当时候再收回,故而有了轸水蚓假死开封,可惜应了棋无定势一说,郭诩早亡,崔东沅染上瘟疫,都死在了春秋,中原平定以后,大秦和北狄第一次大战,多亏郭诩眼光卓绝,有我暗中输送军情,不至于大败,再往后小王爷也就知晓了,严嵩甫前去徽州养老,而我一个本该早就死了的人,自然也不能再回到军中,这些年大将军那边投来的暗棋,具体事务划分,皆由我一手操持。“

说完这句话,汉子单膝跪地,平静道:”末将梁萧,见过小王爷。“

梁衍身边,不去说那些见不得光的五行死士,除了自困九层阁的许白,曾是公孙家上一代剑冠的二嫂,被尊为燕云之首在北境军中抬头便可翻云覆雨的辛右安,接下来就是这位记忆中结局只有开封一战寥寥几字记载战死的梁萧,春秋一战中地位与当时任随军副将如今贵为柱国的大宗师石宗宪相当,大秦号称百万雄师,两人声望可在伯仲之间,仅次于梁衍和辛右安二人而已,所以当梁尘听到汉子以这种方式自报家门以后,脑海里一时只剩错愕。梁萧眼神温煦,帮着背起那只存放踏雪剑的小书箱,和蔼笑了笑,”小王爷放心调理气息,末将虽比不得小王爷英武,这些年功夫也没落下太多,进城以后沿街一路直行,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不计代价以气登楼挥出不下六十记水龙吟的东皇剑,已然砍杀二百骑有余,此刻在主人背后颤动不止,显然是已经到了极限,梁尘伸手顺下胸中驳杂汹涌的气机,终于缓了口气,皱眉问道:”我这趟动静闹得着实不小,梁叔叔此时入局,不会暴露身份?“

梁萧摇摇头,轻声道:”无关紧要了,按照北境那边传来的谍报,今日神凰城本就会迎来一场大清洗,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末将身在其位,怎么都是要露面的。原本小王爷不出手,事后末将也会处理干净,然后去一趟龙鼎山,继而掌控整个金蝉州的江湖势力。“

梁尘听到这里,轻缓步子骤然一顿,冷声道:”梁叔叔的意思,九歌的死活,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梁萧神情依旧淡然,轻轻点头。

察觉到身旁人猛然升起的勃然杀意,梁萧面色终于显露不悦,扭过头针锋相对道:“小王爷可知北境这些年暗中输送来的谍子,死了究竟有多少人?为了能让这些人少死,今天多死一个女子又有何妨?没有欺瞒小王爷的意思,便是让末将今日去死,只要往后可以少死人,末将也不会有任何抱怨,坦然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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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尘对上那道不悦视线,一字一句认真道:“放你娘的屁,都什么狗屁道理!”

梁萧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许久,终于可以望见麒麟宫的高檐屋角,梁尘没有转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师父以前说过,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我既侥幸得了个世袭罔替,就要尽心尽力护住身边所有人,你们倒好,想着死就死了,一了百了,可就没有想过,活着的人,怎么就轻松惬意了?我以后要接替梁衍坐镇北境四州,头上顶着个靖北王的帽子,身后是五十万守国将士,身前是兄嫂,我今天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又何谈保得住他们?”

梁萧瞬间怔住,扶额仰天大笑,竟是笑出了眼泪,二十年的血与泪,胸中的愤懑,此刻一扫而空。

梁尘心里有些发毛,疑惑转头看了一眼。

梁萧抹去泪水,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发自肺腑,“有小王爷这句话,就够了。不瞒小王爷说,大将军早些时日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信,说小王爷到了,若要插手神凰城事务,只让我任凭差遣就是,不瞒小王爷,末将本来没打算提及此事,也没想着小王爷真能够以身入局,果然知子莫若父。”

梁尘扯了扯嘴角,“梁衍既然早就吩咐过,那你刚才又为何说出那些话?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我这个日后的靖北王?”

梁萧淡淡回了句,“跟了大将军半辈子,不敢在他跟前抱怨,今儿你来了,就不准我发个牢骚?”

梁尘嘴角有些抽搐,实在是挤出个客气笑脸都难,若非那颗慧威僧人赠予的舍利金丹入腹,一直将半数精华潜藏于神府窍穴保留至今,加上龙鼎山观战欧阳居易成就儒圣境界,胸中养就浩然气辅佐,今日一战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问道:“ 既然梁叔叔已经知晓了我的意思,那你看,接下来如何是好?”

梁萧眯眼望向城中,洒然笑道:“ 小王爷尽管去做便是,末将别的可能不行,收拾烂摊子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小王爷失望。”

此时城中,依然鸦雀无声,见过了年轻人的身手,没有一人敢应战。

与此同时,试图谋权篡位麒麟宫的元家诸多势力,皆被另外几股势力包围,堵死了退路。

除了一直按兵不动的朱雀台在外,上官家,皇甫家,甚至谨小慎微的端木家,都不再选择观望,瞅准时机倾巢而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连在场观战的几名元老家族长辈,也不再隔岸观火,不惜出动贴身侍卫也要前去保驾护驱。

平日里再多的热络走动,饭桌上再怎么称兄道弟,以及时常提及的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在利益面前,早就抛之脑后,这些虚情假意,比得上铲除逆贼日后唾手可得的权力空位来得实在?

梁尘扫了一眼那些江湖草莽,淡淡说了句,“本公子做事向来讲究,元家请你们来给了多少银子,玉清宫给双倍,不愿意也行,老子耳根子浅,跟阎王爷讲去。”

梁萧哈哈大笑,放下小书箱,转动脖颈,开始准备杀人。

他作为昔年燕云二十八将之一,曾在春秋战场出生入死,亲手杀敌何曾弱于旁人半点?

梁尘拍了拍躁动不已的背后东皇,后者归于寂静,大局已定,更是无人再敢拦他一步,径直回到彩衣女子眼前,抬起手作势要打。

她泪眼婆娑,根本不去躲。

九歌死死抱住这个这辈子牵挂最多的血衣男子,咬紧朱唇,渗出丝丝鲜血,猩红刺眼。

梁尘只是伸手轻轻拍了她的头,故作瞪眼道:“ 傻丫头,你真以为我能把你忘了?做丫鬟的,能不能让你家公子省省心,以后遮风挡雨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她重重点头,泣不成声。

再次抬起头,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