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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他的话也总是前后矛盾,还挺不成熟,没到未来一代宗师的状态。

朱翊钧听李贽高谈阔论,不急不慢地放下筷子:“其他问题暂且不论,我听你的意思非常关心朝政,既然如此之前为何辞官?”

李贽沉默片刻,坦诚道:“之前做教谕和国子监博士,薪俸很低难以维持家计。”

……大明的官俸禄多低,殿下你心里没点数吗?!如果不贪,光靠俸禄很难养家糊口。

李贽说起一段悲痛的往事:

“我在河南做教谕时,祖父去世。同僚和朋友来祭奠,送来一笔丰厚的奠仪。我把这笔钱分两部分,一部分在河南买了房屋、安置妻女,一部分带回泉州老家办丧事……”

“一别三年,我回到河南,妻子告诉我,因当地饥荒,两个小的孩子饥饿病亡。我和妻子秉烛相对,一夜不眠。”

这下轮到朱翊钧脸黑了。

一个举人老爷,还当过官,孩子居然饿死。那普通百姓的生活,岂不是更艰难?

这是什么世道!

李贽接着说:“我的岳母年轻时孀居,只有我妻子这一个女儿,辛苦抚养长大。妻子本来提出跟我一起返回泉州,我因为囊中羞涩,难以带着一家人返乡而拒绝。岳母思念担忧女儿,朝夕哭泣而至眼盲。”

“妻子贤淑,对我的决定百依百顺,而我却感到不安和愧疚。因为我,她在离家数千里的地方独立支撑门户,不能对母亲尽孝道。”

这番话,又让人感到他内心的挣扎。

晏珣忽然说:“你现在是给富户做门客,受邀在私塾书院讲学吧?日子应该比之前好?你把妻儿接到身边了吗?”

李贽现在的情况,有些像当年的李开先。

李开先受友人邀请到汪氏族学教书,因为汪氏大方又尊师重道,日子过得不错。

以李贽的名气,觅一个好的东家应当不难。

李贽却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说:“我的妻女还留在河南。因为我……”

朱翊钧摆摆手打断:“或者是因为你觉得漂泊不定,不好带着妻儿;或许是觉得给人做门客,带着家眷不方便。现实就是,你又抛下她们。”

小小少年老气横秋地叹气。

“难道是我的错吗?”李贽握了握拳头,“我自认饱读诗书,对经典有独到的见解,不比朝中诸公差。可高官们生活奢侈,我这样的寒士却连家眷都顾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是谁的错?

是制度的错!

李贽是个思想家,意识到大明现在的制度有问题,但并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翊钧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问:“你还想当官吗?你当官的目的是什么?”

李贽看向晏珣:“请问晏大人当官的目的是什么?”

晏珣平静地回答:“为了振兴大明。”

如果不是这个目的,他可能跟着老爹出海做海王了。

李贽却笑了,扯了扯本来就敞开的衣襟,嘲讽地说:“你不诚。朝中诸公喜欢说‘去绝私欲’、‘为国为民’,其实都是幌子。当官就是为了名利。”

“是你不诚!”朱翊钧反驳,“我相信晏大人说的是实话。可是你,一边骂着富户豪强,一边依托他们生活;一边对朝中诸公愤愤不平,一边就想着当官得名利。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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