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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了一会儿,问她,“所以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对吧?”

沈如晚懒得理他。

她从眼角给他冷淡一瞥,让他自行领会。

曲不询没忍住,笑了一声。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他看她。

这话说的,她怎么就不能会开玩笑了?

谁还不会开玩笑了?

沈如晚冷冷看他一眼。

曲不询一声轻笑。

“对不住,对你不够了解。”

穿过错落的屋舍,低矮的山丘就在尽头。

孟夏时节,草木丰茂,一片青绿色郁郁苍苍地覆盖着山丘,在远处湖光的映照下,像是盘中青螺。

“我刚来东仪岛的时候,周边几座小山丘还没被挖开,南面矮丘护住整个岛屿,地脉灵气遇山环行。”曲不询和她说,“你知道东仪岛上这群凡人是怎么在半年内挖开这些矮丘的吗?”

沈如晚挑眉。

虽然在凡人间待了十年,但她偶尔还是对凡人做事的效率没有准确概念,她认为这不能怪她,凡人与凡人之间的差别往往比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靠法术炸开。”曲不询说,“那个鸦道长虽然不是修仙者,但很有巧思,杂七杂八的本事不少。他做了很多药包,让岛民们埋在山丘上,然后催动法术,一座一座地炸开。”

换做是曲不询和沈如晚这样的修士,当然不需要这么麻烦,灵气催动间,这样的小土丘转眼便能炸开。

可鸦道长只是个没有灵力、未能引气入体的异人,能做到这一步,非得是头脑灵活、很有想法才行。

“他倒确实有点歪才。”沈如晚微微诧异。

她当真没有想到,学阵法学得一塌糊涂的鸦道长,在别的方面居然做得很不错,难怪敢主动请缨说动东仪岛岛民修建龙王庙。

可他有这样的能力,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阵法再动手呢?

曲不询听她不解,沉默了片刻。

“沈如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要求太高了?”他说,“这世上不是每个修士都能如你,什么都会,样样精通。”

他像是在委婉地指责她不食人间烟火。

“我的阵法并不好,我也没有对他高要求,”沈如晚不由皱着眉反驳,“他还不如我师弟刚拜师时了解阵法——你不要以为我师弟是什么天才,他在蓬山同期弟子里能排倒数。”

曲不询挑眉,“倒数多少?”

沈如晚的师尊在整个修仙界也小有威望,担任第九阁的副阁主,是很有名的木行道法修士,许多成名多年的炼丹师都与他交好,就为了能在需要时从他那拿到最好的灵药。

这样的灵植大师,门下的弟子怎么会差?

沈如晚一顿。

“倒数一千五。”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曲不询忍不住笑,“蓬山一年也就四五千弟子,倒数一千五,好歹也算中游。”

沈如晚拿自家师弟和鸦道长这个还没引气入体的异人比,真不知道是谁更委屈。

“你是往来无白丁,眼光太高。”曲不询语气轻松,“你觉得学来容易,旁人却要付出更多努力。蓬山弟子入门前三年,个个都要去参道堂考学,最终能列席闻道学宫的又能有几人?更何况散修想要学艺,路更难走。”

参道堂是引导蓬山新入门弟子了解修仙界、接触各类道法基础的地方,类似于学堂。凡是蓬山弟子,需在参道堂待上三年才能择选之后分入哪一阁修行。

至于闻道学宫,则必须是在离开参道堂三年后,通过具体修行道法的考核,才能进入求学,弟子数量较蓬山所有弟子的数量而言,少之又少。而在闻道学宫讲授的先生,则都是各阁的长老阁主。

沈如晚当年就是成功进入闻道学宫,这才被师尊看中,收入门下的。

虽然……最后她师尊绝对是后悔极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抬眸。

“你对蓬山似乎很是了解?”她盯着曲不询,不无狐疑。

参道堂、闻道学宫,这都是在蓬山有过亲身经历的人才说得出的,外人就算打探得再详细,也难设身处地。

曲不询眉心微跳。

“你就不许我有几个蓬山的朋友?”他若无其事地反问。

这倒也说得通,倘若朋友聚会时有人一五一十提及,曲不询记住也很正常。

可沈如晚总觉未能释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样的问题上刨根究底,可有时和曲不询待在一起,总有一种从心底涌起的熟悉感,让她难以忍受地去探究。

“不对。”她斩钉截铁,“宗门从未公布每年新入门弟子的人数和在册弟子的总人数,寻常弟子根本不知道蓬山具体规模。你能说出蓬山每年弟子人数,这不是随便哪个普通弟子能说出来的。”

就连沈如晚自己,也是在听命于掌教宁听澜后,才能查看蓬山金册,得知宗门的具体情况。

曲不询认识了什么地位不低还大嘴巴的蓬山弟子,才从对方那里得知的消息?

说得严重些,这都能算得上滥用职权、泄露宗门信息了。

“既然你说你是从朋友那听来的,”沈如晚似笑非笑,“你倒是说说,你的这个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曲不询无言。

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随口一提里露了马脚,她未免也太敏锐。

蓬山上下,有资格接触金册,随口说出宗门大致规模的,不多不少也就几百上千人,每一个都有名有姓,一旦说出姓名和所属阁,立马就能准确查到有没有这个人,编一个是不行的。可若是说个确有其人的,说不定沈如晚还刚好认识。

更何况,十年白驹过隙,他从归墟出来后,早已物是人非,蓬山的精英弟子,只怕也早就换了新人。

沈如晚凝视他。

“不可以说?”她问。

曲不询和她对视片刻。

“倒也不是不能说,”他忽然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就是面对你,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如晚微微凝眉。

“那你考虑的结果呢?”她问。

曲不询笑了笑。

“我是无所谓啊。”他说,“你要是想知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那个朋友是谁。”

沈如晚盯住他。

“你就这么说出你朋友的名字,他不会介意?”她问。

其实曲不询不愿意告诉她,沈如晚才觉得正常。

有资格见金册的弟子私下里对亲近朋友透露一二,蓬山查得并不怎么严,可若是有人专程去追究,对方难免是要吃挂落的。她和曲不询才认识几天?他怎么可能把亲近朋友的名字告诉她?

“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还管什么介意不介意。”曲不询无所谓地说,“真要介意,他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算账。”

沈如晚眉头紧锁。

“死了?”她微怔,“那你说吧,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曲不询目光落在她身上,渐渐凝住。

“我那个朋友,叫长孙寒。”他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