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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不询真是没想到他这么倒霉。

从前他真的有个第十六阁的朋友, 修为不高,但最擅机关精巧,对此极度痴迷, 毕生精力就花在研制傀儡上了。眼前这种精巧似真人的傀儡就是最成功的作品。

当时傀儡不断改进, 朋友神识和修为都不够, 就求到他这里,请他帮忙试验。

长孙寒这个首徒在蓬山素有义薄云天之称, 朋友请他帮忙, 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前前后后帮着试验了五次。

其中有一次, 正好有宗门任务需要用到这个傀儡,求到他面前,他只能把和其他同门约好的生辰小聚都给推了, 御使傀儡装作普通凡人少女被邪修掳走, 意图找到那群邪修集中关押凡人少女的窝点。

当时傀儡便已经很成熟了,邪修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掳走了傀儡,却遇上一点意外, 没有把她们带回窝点, 而是半路先把她们放在上下无路的山洞里。

长孙寒没办法,只能操纵傀儡安抚凡人女童,一边计算着时间,倘若超过三十六个时辰,便将这计划作废,直接救走山洞里的女童们。

可还没等到三十六个时辰后傀儡失效, 便先等来了沈如晚。

曲不询想到这里, 不觉忡怔。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如晚。

剑意如心念, 她有一把很美的剑。

在那之前,他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只是从来没见过她,更没想过这位因木行道法而小有名气的师妹,竟然有这么让人惊艳的剑意。

那是长孙寒第一次很想认识一个人。

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自揭身份,被当成是和其他被解救者一样的凡人,等到他想解释便已觉尴尬,再加上傀儡难得,若下次碰上邪修还能靠傀儡的容貌再故技重施,若当众揭开,难免走漏消息。他就没说开自己的身份,打算回到宗门再寻机会结识沈如晚,到时再坦白。

说来也是不巧,明明邵元康经常和他提起这位沈师妹,可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最终总是没能说上话。甚至有那么一次,他都站在沈如晚面前了,本打算开口,沈如晚却忽然被人叫走了。

命运如此,当真是缘分未到。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沈如晚的傀儡身份,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露了个底儿掉。

……这都多少年了,为什么这种傀儡还在用同一张脸啊?

曲不询在心里狠狠叹气。

若他还是长孙寒,不过是赔个罪的事罢了,可他现在是曲不询。

“是吗?”他若无其事地问她,“你以前见过长这样的人?你不会是被别人用傀儡给骗了吧?”

沈如晚皱着眉,反反复复打量眼前的傀儡,难以置信。

她从前居然被骗过?

当时那个冷静自制的凡人少女,居然有可能是个傀儡?怪不得镇定自若,背后藏着一个修士,怎么可能不镇定呢?

亏她当初还很欣赏对方,甚至问过对方想不想试试拜入蓬山,那人告诉她,神仙再好,不如红尘热闹,婉拒了她——怪不得要拒绝她,对方本来就是修士了。

可对方明明是修士,又为什么要用傀儡扮成凡人?

看她一无所觉的样子,对方岂不是很好笑?

沈如晚越想越咬牙切齿。

“咳,”曲不询看她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心里一颤,干咳一声,试图分解两句,“不过也不一定是故意骗你,可能人家也有苦衷,不能当场告诉你身份,事急从权,也没办法。”

沈如晚冷冷一笑。

“你刚才说,这是你朋友做的傀儡?”她问,“这种傀儡很多吗?”

曲不询从归墟里爬出来还没两年,从前旧友多半过上安逸平静生活,各有散场,他还没搞清楚七夜白的事情,无意去打扰他们。

他也担心他们这些年会卷入这事之中,贸然联系,泄露了踪迹。

死而复生是他身上最最离奇的秘密,在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十年过去了,他哪知道这种傀儡到底有多少个?

“应当不多。”他想了想旧友的性格脾气,并不爱拿自己的宝贝换功名利禄,多半只会做出几具傀儡,不至于在修仙界大肆流传,“连你也没见过,肯定不多。”

沈如晚当真不敢保证曲不询的推测是否有道理,她退隐小楼十年,和修仙界断得一干二净,倘若这十年里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她也没机会知道。

想到这里,她久违地生出些怅惘之意,不知这十年寂寂,究竟是值得,还是错过。

十年了,她忡怔地想。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抚那傀儡微垂的发丝,却忽然在傀儡的耳后望见了一个小小的烫金“辛”字。

……怪熟悉的。

沈如晚对着那烫金小字看了半晌。

“你刚才说,这个傀儡是你朋友做的?”她语气如常,“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有人学会了这种傀儡的制作法,又或者别人也研究出同样的傀儡了?”

曲不询没看见那烫金小字。

“确定,绝对错不了,就是他的手笔。”他随口说,“我很熟悉这傀儡。”

当时都是他亲自试验,比谁都熟悉。

沈如晚语调平平地“哦”了,把傀儡的头偏过来对准他,让他看那烫金小字,目光紧紧盯住他,一字一顿,“你这个朋友,叫童照辛?”

曲不询笑容一僵。

他万万没想到,旧友竟然会在傀儡身上留下私人记号,而且还好巧不巧地被沈如晚认出来了。

童照辛怎么还有这习惯呢?

沈如晚定定看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曲不询僵住。

“你,你和他有仇啊?”他试探。

沈如晚似笑非笑。

“怎么没有呢?”她语气轻飘飘的,“当年我杀了长孙寒,童照辛可是看我很不顺眼,到处给我使绊子,还用他的那些宝贝来换同门一起针对我。”

曲不询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旧友维护他,他自然不是不感动,可又牵扯到沈如晚,倒成了两难。

“那你——”他开口,又觉滞涩,“你没事吧?”

沈如晚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还真是对长孙寒没什么深厚情谊。”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明明也是长孙寒的朋友,听到这样的消息,却问她有没有事。

曲不询无言。

他就坐在这里,也没法再去担心他自己啊?

“我当然没事。”沈如晚漫不经心地说,“有事的是你的好朋友,我闯上门把他那些宝贝都给砸了,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老实了。”

童照辛自此之后便不再针对她做些小动作了,不过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童照辛发奋图强,名气渐涨,成了小有名气的机关师,而沈如晚早就退隐小楼,把往事断得一干二净。

曲不询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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