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垂烬玉堂寒(七)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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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渡的夜风很急。
当然, 从狭义的日夜定义来说,桃叶渡无所谓晨昏,自然也就没什么夜风可言, 总归都是黑咕隆咚一片, 若不提一盏莲灯便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 在这样永远暗无天日的地方,晨昏的概念早已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修仙者毕竟还是有办法分辨时间上的差异, 而习惯了在日升月沉世界里人也终归没法彻底抛弃晨昏观念。
毕竟,即使在桃叶渡抬头不见日月, 低头却还是七尺之躯、十丈软红,纵使弃了晨昏,也弃不了此身, 人总是要休息的, 修士也免不了俗。
沈如晚步履匆匆地走过桃叶渡的街道,街边花铺掌柜走出门来, 把门外的告示牌又翻了一页,昭示着时间已过子初, 是新的一天了。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停驻在那张告示牌前。
其实告示牌上根本没写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是她心绪不宁,怔怔然,不知要去何处。
花铺掌柜误以为她是对店里的花感兴趣,热情地招呼她,“道友要是感兴趣就进来看看, 不买也没事, 我们店是正经做生意的, 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也不是黑店,和其他那些挨千刀的可不一样。”
在桃叶渡这样混乱无序的地方,骗子多,黑店当然也是很多的,人人都保证自己不是黑店、不是骗子,那桃叶渡数不胜数的黑店和骗子到底都在哪儿呢?
自然,想正经做生意的时候就是正经人,想来点快钱的时候,立刻就是黑店。
沈如晚盯着告示牌看了一会儿,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沉默了一会儿,抬步朝花铺内走去。
“我和你说过好多遍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种邪门的花。”一进门,稚童吵嚷声便撞进耳中,“要是真有那么邪门的花,肯定早就被蓬山禁止了——那时候,咱们碎琼里一定开满了那种花,谁叫外面不允许的东西都会挤进碎琼里呢?碎琼里早就成了神州修士的垃圾堆!”
沈如晚抬眸,微诧。
坐在高高柜台后面的是两个十一二岁大的小童,一男一女,吵吵嚷嚷的,看见有人推门进来,忽而一齐噤声。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童,就已经知道碎琼里成了神州修士的垃圾堆吗?
那明知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是其中的一员,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无意打扰他们聊天,转过头,垂眸看店内的花花草草。
都是些常见的灵植,并不多么珍贵罕有,但按照功效排布,品类很齐全。
从这些灵植的品相来看,栽培者水平中规中矩,但加倍用心,因此灵植的品质都不错,使用时功效也是中上水准。
沈如晚冷淡的眉眼微微柔和了一点。
置身于灵植之中,往往会让她得到一丝安宁,起码她还抓住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徒劳地直视永恒的逝去和空无。
拥有,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珍贵了。
柜台后,女童偷偷摸摸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似乎并不关注他们的谈话,用气音不依不饶地反驳同伴方才的话,“我没有骗人,我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开在人身体里的花,我还见过的,开的时候和月亮一样漂亮!”
沈如晚蓦然抬起头,朝两个小童看去。
“你刚才说你见过开在人身体里、和月光一样的花?”她快步朝他们走去。
两个小童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畏怯地看着她,都不说话。
其中的男孩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放开嗓子大喊,“阿公,阿公,你快来!有人贩子要拐我!”
花铺掌柜一掀门帘直直冲进来,杀气腾腾,“哪个是挨千刀的人贩子?”
沈如晚凝在柜台前,愕然。
转头和花铺掌柜对视,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当成了人贩子。
花铺掌柜冲到她跟前,见她神色错愕,但并不慌张,不由也是一怔。
“客人,你这是……”他狐疑地望着沈如晚,横了男孩一眼,“怎么回事?不是说人贩子?”
男孩满眼茫然惶恐,“我和驹姐聊天,她忽然就冲过来了,看起来好凶。”
花铺掌柜又看了沈如晚一眼,“道友,你这是?”
沈如晚抿唇,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我听到这个小姑娘说的花,正好是我这些年在找的花,一时激动,恐怕是吓到小朋友了。”她略带歉意地解释。
掌柜显然也听女童说起过那种开在人身体里的花,闻言不由错愕,“什么?这世上难道真有那种邪门的花吗?”
沈如晚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没答,偏过头望向那个女童,“能不能向你请教一下,你是从哪里听说了这种花,又是在哪看见的?”
女童倒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朝她不住打量,没回答,反倒问她,“你也见过吗?”
沈如晚微怔。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门口又是一声门帘被甩开的轻响,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修脚步“哒哒”地走进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看见坐在柜台后的女童,神色忽地一松。
“驹娘,你还在。”干练女修猛然松了口气,望向花铺掌柜,带了几分埋怨,“老掌柜,我刚才听说有人贩子,把我给吓一跳。”
花铺掌柜脾气看上去是真的不错,听到埋怨也只是笑呵呵的,“误会,都是误会,刚才这位客人听见驹娘说的那种花,一时惊讶,脾气急了点,把孩子吓到了,这才以为是人贩子。”
然而干练女修听到这里,目光猛然朝沈如晚神色一瞥,神色竟然变得更不好了起来。
细究起来,不像是恼怒,更像是怨恨、警惕和畏惧。
“老掌柜,我寄在你店里的花,到底能不能活?”干练女修没和沈如晚说话,反倒望向花铺掌柜,“过两天我就要带着驹娘立刻碎琼里了,这鬼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原来只有男孩是花铺掌柜的孙子,驹娘是干练女修的女儿,因为母亲有事要办,暂时寄放在花铺和男孩一起玩的。
花铺掌柜听干练女修这么一说,不由有些为难起来,“那花是真的枯死了,我试了许多法子,只能说是黔驴技穷,道友你要走的话,直接把它取走吧,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干练女修听他这么说,不由露出极其失望的表情来,“连老掌柜都没办法吗?”
花铺掌柜摇头,“半死焦木逢春,那至少也是丹成修士的神通,而且还得是在木行道法上极其精通的丹成修士,我实在无能为力。”
他说着,转身拐进内门,没一会儿便捧着一盆花出来了。
花盆平平无奇,而盆内的花却枝干焦黑,显然是死透了。
干练女修紧紧抿着唇,接过那盆焦骨花,情绪低落,勉强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老掌柜愿意帮忙,驹娘,来——”
她朝女儿招招手,准备离去。
沈如晚在那静静看他们你来我往地聊天,直到此时才淡淡地开口,“你手里那盆花,我还有办法救活。”
干练女修猛然抬头。
“但你要保证让你女儿告诉我,她到底是从哪听说的那种开在人体内的花。”
干练女修不由踌躇。
“算了。”她长叹一声,“其实我也知道,只是……如果你能把这盆花救活,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沈如晚倒也无所谓。
她从来不怕别人赖她的账,也没有人可以赖她的账。
她伸出手,从干练女修手里接过花盆,端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把那朵焦骨花的情况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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