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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康是真的很惊喜。

今天运气不错, 一连遇见两个蓬山同门,其中还有一个是沈如晚。

他乡遇故知,当然是大喜事。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朝沈如晚笑得显然比方才对着曲不询更快意真诚一些, 毕竟在邵元康眼里, 沈如晚才是旧友, “没想到啊没想到,十年了,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回来当然不是指钟神山, 而是指修仙界。

邵元康是沈如晚退隐后唯一还保有联系的旧友,知道她择了一处凡人大城养老, 那时她说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沈如晚想到这里,沉默片刻,终是一笑。

“终归还有旧事未了, 哪能真就这么放下了呢?”她微带惆怅地说着, 目光在邵元康身上凝定,“你怎么回事?怎么沧桑这么多?”

上次沈如晚见到邵元康, 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见面就相对无言, 同样伤感长孙寒, 可至少只是憔悴,不是苍老。

对于凡人来说,七八年足以让少年蹿成大高个、青年眼尾也生出细纹,可对于修士来说,一旦身体长成最巅峰的状态,至少能持续四五十年, 而后才渐渐衰老, 而这衰朽的速度也比凡人更慢。

七八年前, 邵元康还是蓬山有名的俊美韶秀,怎么七八年后,竟变成了这样?

邵元康笑意僵在那里一瞬,眼底流露出一点黯然。

不过片刻,他就调整了过来,佯怒伸手,指着沈如晚笑骂,“好啊你,刚一见面就嫌弃邵师兄老了。是是是,谁也比不上你沈师妹芳龄永继、艳冠群芳,这可行了吧?”

沈如晚把他那一点黯淡看在眼里。

邵元康不愿意说,插科打诨过去,她也不好追着问,只好配合,“这倒也不需要你承认,事实而已。”

邵元康一瞪眼,随即撑不住又笑了,和她对视摇头。

曲不询抱着胳膊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看邵元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说他自己也不打算找沈如晚报仇,可邵元康这家伙就这么和给了他一剑的女修谈笑风生,还有没有一点兄弟义气了?

这发小扔了吧。

他目光在沈如晚眉眼深深一望,转身打算避开邵元康,却见沈如晚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怎么还在那站着?你是被人瞩目上瘾了?”她似嗔非嗔地看他。

邵元康也跟着她一起看过来,一愣,“哟,这位道友和你是一起的?真巧,刚才我们还在摊位上遇见了,他还说以前见过我、惊讶我变化太大呢。”

既然邵元康都已经看见他了,再避开反倒显得奇怪,曲不询耸耸肩,只好朝他们走过去。

沈如晚心头一动。

“他说他认得你?”她望向邵元康,“他之前还同我说,他是长孙寒的朋友。”

邵元康一怔。

十多年了,也只有沈如晚一见面会直截了当地提起长孙寒的名字,他甚至都有些不习惯了。

曲不询正好走到他们面前。

听见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只觉得天灵盖都在一掀一掀的,头皮发紧,干咳一声,连忙打断两人对话。

他骤然一伸手,揽在沈如晚身侧,朝邵元康笑了一笑,然后低下头看沈如晚,唇角就若有似无地吻在她额角,一点温热气息拂过她鬓角,痒痒的,“不给邵道友介绍一下我?”

沈如晚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曲不询十分古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莫非曲不询是担心她和邵元康有旧情?

“这是我……一个朋友,曲不询。”她疑虑重重地看了曲不询一会儿,对上邵元康惊愕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不用我说那么明白吧?”

如果是别的故交,她也没这么尴尬,可是邵元康不一样。

当初是她主动找机会结识邵元康,每次都请邵元康为她介绍长孙寒,不管邵元康能不能猜到她的心思,她都无端尴尬。

更何况,十年前又是她杀了长孙寒,沈如晚自己都不知道邵元康为什么对她没有芥蒂。

她不敢深想,总是很怕深想出的结果是邵元康早就猜到了她当时对长孙寒的情愫,她宁愿邵元康恨她。

她更不敢深想,邵元康若是知道了,是不是长孙寒也知道?或许从前那么多次相约却终究未见,是长孙寒根本不想见她?

沈如晚可以接受长孙寒根本不认识她,却不能承受长孙寒婉拒她。

她可笑又可悲的那点自尊。

曲不询搭在她肩头的手也微微收紧了。

又是“朋友”。

她会和“一个朋友”在无人知晓处吻到缠绵迷离吗?

邵元康很快收敛了惊愕之色。

“害,这多正常啊?十来年了,咱们也都不是少年人了。”他笑了笑,看不出真实情绪,“我和我道侣都成婚好几年了。”

沈如晚和曲不询一起专注地看向他。

“你有道侣了?”沈如晚难掩好奇。

邵元康看他们一致的动作,不由乐了,“你们还真是有点默契——是,成婚有七八年了吧,上次去拜访了你,回来没多久就成亲了。我和我道侣认识了十多年了。”

十多年,那岂不是比沈氏族灭、沈如晚性情大改还要早?

她当初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邵元康和长孙寒脾气相投,为人处世也相似,向来洁身自好,从来没和女修亲近暧昧,更不要说能结为道侣的女修了。

这迟来的八卦送到沈如晚面前,竟有点回到青葱少年时的意味了,差点就想回去找沈晴谙分析个透——可想到这里,又是一怔。

七姐早不在了,没人能和她聊八卦了。

“真好。”沈如晚垂眸,很淡地笑了一下,“有个相知相慕的道侣,往后便能扶持着过,再萧瑟的往事也都只是往事。”

只要还有留恋的人,就能勇敢地朝前看。

邵元康已经没有亲眷了,关系最好的朋友就是长孙寒,也已经不在世了,能找到一位互相扶持的道侣,至少生活也有了盼头。

沈如晚真心为邵元康高兴。

邵元康提到道友,不由也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微笑来,让他略显沧桑消瘦的脸也重新焕发出一种惊人的光彩,“她是个很温柔、很体贴,也很有大爱的人,和她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沈如晚和曲不询都是一怔。

从没见过邵元康这副腻腻歪歪的模样,有了道侣就是不一样。

“如果你们往后有空,可以来灵女峰的盈袖山庄找我。”邵元康说,“我道侣近年身体欠佳,不太见客,但若是精神好一定会很乐意见到我昔日同门的,到时再给你们介绍。”

曲不询和沈如晚的眼神微微一凝。

山庄?邵元康也有一个山庄?

“尤其是你,沈师妹。”邵元康忽而盯住她,“你一定要来,我还有点东西要给你。”

沈如晚不由有点疑惑。

她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邵元康一定要给她的。

“说不清楚,你看了就知道了。”邵元康看了曲不询一眼,含糊其辞,“总之是和你我都认识的那个人有关系的。”

沈如晚立刻会意。

那就是和长孙寒有关系了。

只有曲不询站在一旁微微皱眉。

邵元康和沈如晚都认识的那个人?这条件放在蓬山,能捞出来的至少也有上百人,可似乎没人能让他们如此神秘默契。

……等等,不会是他吧?

“曲道友,”邵元康却忽然叫他一声,待曲不询望过去,神色诚挚,“沈师妹为人性格内敛,总爱把心思都藏在心底,嘴上却别扭,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希望你能认真、尊重地对待她,愿你们互不相负。”

曲不询不由怔住。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邵元康对他说这样的话,很是郑重其事,没有从前那种跳脱的大大咧咧,像个真正有担当的、稳重的成熟大人,认真地说一段肺腑之言。

只是,这话要是说给长孙寒,而不是曲不询,该有多好。

流光一般的十余载,怎不在初始起点便截取最美好片段呢?

——都怪邵元康当初没把沈如晚介绍给他。

对,都是这人的错。

曲不询还没回应,沈如晚倒是先不高兴了。

“谁内敛了?谁又是嘴上别扭了?”她皱着眉,神色冷淡,“你才有道侣几年,怎么就学来了爱点鸳鸯谱的坏习惯?不必给他下迷魂药,我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不能忍就趁早卷铺盖走人。”

曲不询眉头一跳。

好家伙,他俩已经到卷铺盖这步了?

邵元康看着沈如晚就笑。

“你可别嘴硬了。”他难得嘲笑得肆无忌惮,“越嘴硬越暴露的快。”

沈如晚咬牙,冷笑。

“现在不是当初求着我催生灵植的时候了?”她也翻起旧账揭邵元康的短,“那时候你恨不得叫我沈师姐。”

邵元康干咳。

他是学炼丹的,炼丹师哪有不对灵植师求爷爷告奶奶的?何况是沈如晚这样天赋过人的灵植师。

说实话,当初热心为沈如晚牵线,一半是为了还人情,还有一半是不为外人道的算盘——天赋出众的灵植师可遇而不可求,谁知道沈如晚什么时候就不爱搭理他了?

可如果沈如晚能和长孙寒在一起,那他邵元康的灵植岂不是稳了?

在几次试探后发现老寒对沈如晚印象不错,邵元康就无比热心地给两人牵线搭桥、卖力撮合——长孙寒当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兄弟就是拿来卖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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