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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见到他和身旁人笑得开心,她这个当妈的心里也欣慰不少。

看来把他带到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野和身旁叫做方启的年轻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好一会儿,才趁着人群散去跑到白杭和他妈的身边。虽说网上已经找不到裴野的照片,但当时看到的人却不在少数,剧组内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认得他的。

不过白杭说过,剧组里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有些人不让拍就是不让拍。

见他走近,林幼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见时间不早便带着人去吃饭了。

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林幼用搜索软件查看了眼附近的餐厅,还真让她发现了附近不远处竟然有家南江楼。南江楼早在陈屹父辈那一带便已经成连锁、全国闻名。这几年来因为收入减少,关了二十来家,但大城市的南江楼却还在坚挺地屹立着。

裴野对南江楼的一鱼三吃也很喜欢,得知林幼的打算当即便兴奋地跟在她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一路来到了潼市北边的这家南江楼。

这边的南江楼比起海市那家地址要稍微偏上一点,占地也小。原本林幼只以为是外部条件不行,可当走进内部才察觉问题显然不止一丁半点。南江楼的服务员不少,但面前的一群人个个都显得散漫无比,见到有客人过来,先是懒洋洋得瞧上一眼,再不情不愿地走至身边,问上一句:“用餐吗?几个人?”

竟然连句问好都没有。

林幼不由得轻轻蹙起眉,连她身旁站着的少裴野状也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好像不是很欢迎咱们?”

林幼一时没说话,只带着裴野来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跟在两人身旁的年轻服务员见状将菜单往桌上一扔,便转身走人了。林幼的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阵,敛下眼眸点了个最简单的一鱼三吃,等待服务员再过来时,她问道:“你们这里一鱼三吃三道菜的用料和海市南江楼的一样吗?”

海市南江楼的一鱼三吃因为搞免费活动出名的事几乎没人不晓得,服务员嘴上说了一句:“当然一样啊,我们是分店,用的原材料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说完转身时却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那你去海市吃不就行了。”

裴野眉心一跳,目光不善地盯着青年的背影。

少年抿了抿唇,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挨在林幼的身侧,将毛绒绒的脑袋往下一垂,凑过去问:“妈,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这家南江楼和海市那家差距也太大了。”

说话间,一道人影匆匆忙忙小跑到两人的桌前。是个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扎着一个马尾辫,两侧的鬓发用黑色发夹夹起贴在脑后。女孩清秀的小脸上露出点尴尬,赶紧跟林幼和裴野说了声‘不好意思’,随即开始倒茶。

一般餐厅大多用的都是小麦茶,炒干的小麦泡茶会有一股相当好闻的清香味。林幼上次和陈屹一起吃饭时便听陈屹说过,他们家的小麦茶都是花了不少心思购买的。可眼下这些,淡黄色的茶水不止没有半点清香,落入碗中甚至已经失去了温度,显然已经泡了许久。

林幼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蹙,又放下了杯子,语气不咸不淡的:“你们的水怎么是冷的,喝着味道也不太好,应该放了很久了?”

女生脸色微微一白。

她其实也不是南江楼的正式员工,只是刚刚高考结束跑出来打暑假工的。像她们这种暑假工根本无法就林幼的问题给出一个确切或者合适的答应。她只能低着头连声说抱歉,又拿起水壶想给他们换新鲜的热水。

林幼见她吓得眼眶里都染上了晶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你别慌,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问一问,你要是知道原因就告诉我,不知道也没关系。”

女生似是听出了林幼言语中的安抚,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她抱着水壶,悄悄看了眼周围的人,大堂经理不见人,其他的服务员们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这边的服务不太好,经理说没多少人过来,就没必要老是换水。”

顿了顿,忽然又道:“刚刚招呼你们的那个男生听说是我们老板儿子的同学。”

老板儿子?

陈屹和赵姿琪什么时候有儿子了,而且看这同学二十几岁的样子,儿子的年纪估计也差不多在这个区间内。

她冲女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她去休息。

女生一走,周围的气氛瞬间又安静下来,裴野再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他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假装在玩手机,实则悄悄将这会儿的情况告诉了他爸。

而就在此时,南江楼的一鱼三吃终于送了上来。

三样菜放在两人面前,剁椒鱼头看着红艳艳的,似乎与海市南江楼的相差无几,但当鱼肉入嘴,那股淡淡的土腥味却轻易便在林幼的舌尖爆开。

就这么一口,她便可以完全确认,这不是她鱼塘里的鱼。

眼下能送到南江楼餐厅的鱼都是她替换过水质的,灵泉水养不出这种垃圾品质的花鲢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幼敛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深色。

一旁,裴野早已饥肠辘辘,一时也管不了太多,筷子插下去再放入嘴里,表情顿时一僵。尽管和林幼和平相处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林幼做的饭菜味道极其可口,就算是一些五星酒店的餐也比不过。因此,裴野觉得自己的嘴大概是被养叼了一点。

“不好吃?”

林幼偏头去看少年。裴野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迟疑,不好吃是肯定的,但以他与裴鹤南从小相依为命又没钱过好日子的人设似乎不太符合。

迟疑了一阵,少年冲林幼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好吃的。”

林幼:“……”

林幼只以为这小孩是看在她和南江楼合作的份上给了她一个面子,当即搓了搓他的头发,笑眯眯的说了句:“乖儿子。”

潼市南江楼的味道实在太差,林幼只随便吃了点便漱了口,倒是裴野毫不介意,最后还是被林幼夺走了筷子。付过钱,林幼看了眼小票上的金额,果断将小票塞进了口袋里,随后带着裴野去吃了顿超级香的烧烤。

恰逢此时裴鹤南的信息也发了过来,是裴鹤南的晚餐照,灯光昏暗并不明亮的木质桌子上,一小碗白粥上撒了些咸菜,平淡普通到让人心头再度涌起了心疼感。林幼看看这碗白粥,再低头看看色香味俱全的烧烤,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她没有立刻回复裴鹤南,只是轻轻诶了一声,成功唤来对面正大快朵颐的少年的视线,轻声问了一句:“阿野,你和你爸以前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裴野愣了一秒。

他完全没想到林幼会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夜色和昏黄的灯光太温柔,还是林幼这些天的真心关爱让他心脏微软,少年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又在林幼鼓励的视线下小声道:“因为我爸的身份不太能上得了台面,所以小时候我俩能低调就低调。裴夫人……也就是二叔的妈她不太喜欢我们,经常来找我们的麻烦,还不给我们吃的用的。”

裴野的亲生父母刚去世那会儿,他虽然被裴夫人强行扔到小洋楼,但那会儿他那个爷爷起码还没死。对方年纪大了身上病症不少,经常住在疗养院,裴鹤南抱着他去闹过一回也算换来了个不错的结果。

结果裴鹤南十八岁那年,老爷子去世了。

自那个时候起,裴鹤南和裴野的日子愈发难过。

裴夫人以裴鹤南十八岁已经成年为由不再支付裴鹤南所需要的生活费,裴鹤南也懒得理会这一家子,带着才六岁的裴野离开裴家主宅走了。裴鹤南高考出色,录取他的学校给了不少奖励,原本按照裴鹤南的本事,想要包揽大学四年的奖学金不过小事一桩,但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在大学时表现得格外懒散。

裴夫人以及裴天元收到的消息便只有一句:因为身体不好,睡过了,没参加考试。

后来他们也没有再关注裴鹤南的成绩。

他们认为这般无所事事、跟混日子没区别的裴鹤南大概是废物一个。

而这四年时间里,裴鹤南和裴野所有的开销都来自裴鹤南被录取时的奖金,因为钱不够多,所以他们用的时候格外省。

裴野敛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那时候我才十岁不到,我爸看我太瘦了,就给我买了很多吃的,但因为钱不够,他自己每天喝粥。他说学校里的粥一块钱就可以喝很多碗,能喝饱。”

裴鹤南还会买上两个馒头,等中午或者下午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点。

大概就是因为大学四年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吃什么都不介意。像今天晚上的白粥配咸菜,也不过是裴鹤南那段日子中最普通最常见的晚餐而已。

林幼听得哑然。

虽说心底早有了想法、能猜到点什么,可听裴野回忆以前那段苦日子,林幼的心脏还是颤了颤,又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疼痛中带着点酸涩。

她抿着红唇,轻轻揉了揉裴野的脑袋,温暖的掌心贴着少年头顶,带着温柔的安抚:“没事了,以前的苦都过去了。”

耳边是马路上汽车疾驶而过的摩擦与轰鸣,头顶落下林幼抬手时的暗淡阴影。裴野低垂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将那股酸涩的感觉强行收回去。他都十六岁了,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哭哭啼啼的。

但他在这般温柔又温暖的氛围中,还是忍不住悄悄说了一句:“其实,如果没有我,我爸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而且,这些苦,其实都是他爸一个承受的。

他作为裴鹤南的养子,过得已经足够好了。

少年的声音格外低,像极了自言自语,又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有了诉说的对象便忍不住开了口。在所有人眼中,他才十六岁,他的年纪还小,可自他懂事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替裴鹤南做些什么。

从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对别的孩子而言可能一眨眼就过去了,等以后再提起只会说上一句“那时候还小,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可对于裴野而言,却像极了漫长的半辈子。

裴野愈发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要控制不住了,当即脸色大变,赶紧急哄哄地去问了烧烤店老板洗手间在哪儿,拔腿飞快冲了过去。

林幼站在原地看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拧眉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原地等待裴野回来,两人吃完了点的烧烤,才慢吞吞回到了酒店。母子俩分开正要走进卧室的时候,林幼忽的停下了脚步,她偏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眶也褪去红意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笑:“阿野,如果没有你,你爸过得或许没有那么辛苦,但一定会很孤独。”

裴野一愣,回过神来时林幼已经关上了大门。

隔着这一扇紧闭的大门,裴野一时无措。

回到房间内,洗过澡,他穿着睡衣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头发蹭着被褥变得乱糟糟,但裴野毫不在意。他又转了个身,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裴野觉得可能有半个小时,他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给他爸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