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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帮你?”

僻静的操场一角,林笙靠在单杠上,视线望着远处的篮球场。虽然猜到他可能不会轻易帮我,但被这么直白的反问多少还是让我有些意外。

一阵难堪涌上心头,面皮都在发烫。他说得对,他的确没什么理由一定要帮我的。不过是死了一只无主的流浪狗,凶手还是群不满十八的小混混。这样的事一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对于新闻报道来说,内容未免太过贫乏,没有爆点。

想明白了,我也不打算继续求他:“抱歉,是我强人所难了,就当我没有提过……”

“帮你也不是不行。”林笙忽然改口。

我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他。

他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与我对视,道:“但我有个要求。”

这世道,要求别人给你办事,总不可能白白给办的。兆丰如此,林笙也是如此,我倒是没有太惊讶,或者说这才是人之常情。

“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林笙笑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道:“帮你可以,但我们约好了,这件事里不能出现你。”

对于他故作亲昵的姿态,我有些别扭,正要不动声色挣脱他的桎梏,就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不由怔了怔:“不能……出现我?”

“对,不能出现你。”林笙捏捏我的肩膀,语气一派和善道,“你的功劳要全都归我。不然我辛辛苦苦为你做嫁衣,不是也太亏了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种事能有什么功劳,难道他还要靠这个评三好学生吗?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从中得到什么才去追查这件事的,不过是想还小黑一个公道,想给冉青庄一个安慰,想用非暴力的手段了结这件事。能不能在这当中拥有姓名,我无所谓。

“好,一言为定。”我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林笙见我答应,进一步扩充他的条件:“这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冉青庄。”

听到冉青庄的名字,我眼尾条件反射似的抽动了下。

“这件事我找了南职的人帮我调查,他也是知道的。”

林笙挑了挑眉,似乎觉得麻烦:“那就除了他,别再让别人知道。你能做到我就帮你,不能做到就另请高明吧。”

我能找的也只有他了,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哪怕次一点的,我都不会来找他。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让别人知道的,包括冉青庄。”

林笙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留下一句“交给我吧”便往篮球场跑去。

远远看到他似乎是与人迎面击了击掌,换了场上的一个人下来。篮球场上都是他们班的人,看不清楚是不是有冉青庄,但有个身影异常高大,跳得也很高,看着像是。

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响起,这才缓步往教室走去。

当晚我就写了封三千字的长邮件,将来龙去脉全都写明,并附上兆丰好不容易找到的没有经过剪辑的完整露脸视频,发到了林笙的邮箱。

林笙没有回复我,但几天后,《博城都市报》便将南职几人虐狗的事做了详细地刊载。其中还加了不少匿名学生abcd的证词,证明以高伟带头的那几人平日里就是欺男霸女的存在。老师懒得管他们,家长更是直接放任自流,他们整日混日子,敲诈、霸凌、打架斗殴,俨然就是个黑恶小团体。

【许多变态杀手也是如此,起初只是虐待动物,发现没有人管,他们就逐渐开始嚣张起来。越是嚣张,便越没人管,如此恶性循环下来,就使得他们的行为一次次升级,逐渐朝犯罪发展。】

文章大部分用的都是我的稿子,只是加入了更多“残忍”、“血腥”、“变态”、“罪犯”等等这样的词汇,刺激人的眼球。

最后的主题,从虐狗又拔高到现代教育上,质问社会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培养出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潜在犯罪者。

《博城都市报》虽然只是地方报纸,但创刊已有四十多年,在博城人心中地位非凡,具有深远的社会影响力。

报道一出,虽说没到登上晚间新闻,掀起全民热议的程度,在我们当地却也造成不小的讨论度。

“听说了吗?虐狗的找着了,是南职的学生。”

午间休息,我翻开练习册,笔尖落在纸上,听到身后的交谈声,不自觉停下动作。

“肯定就是南职的啊,都穿他们校服了。恶心死了跟这种学校做邻居,看到他们就心烦,把我们学校的档次都给拉低了。”

“谁说不是呢,我朋友知道我是宏高的,还跟我打听隔壁南职是不是真的有人吸毒卖春?靠,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谁会跟那群乌合之众有来往啊……”

“嘘,小声点,我们班可还有乌合之众的朋友呢。”对方虽是这样说,声音却不见得有压低几分。

“怕什么?我敢说他敢认吗?通过这件事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要放以前两军对垒的时候,这种人就是要被拖出去乱箭射死的。跟人家林笙一对比,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吧?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到最后,逐渐义愤填膺,就差对着我的后背啐上一口,骂一声“狗贼”了。

“要不怎么没人跟他做朋友呢?一天到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比女孩子都娇弱,跟谁没学过乐器似的。”

“可能就是我们学校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所以才去隔壁发展的吧。一天到晚闷不吭声的,像个背后灵一样……”

两人窃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话语里的恶意。

握紧拳头,霍然起身,身后的笑声消失了,我却没有勇气转身,只是快步离开了教室。

说来也巧,一出门便碰上冉青庄、林笙几人从走廊另一边走来,脸上不约而同挂着汗水,似乎是刚打完球要回教室。

“还是林笙有本事……”

“这次真是大快人心。”

“长得帅,成绩棒,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打篮球还总是投三分球,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那人越想越气,一把勾住林笙脖子,死命挠他的头,挠得林笙哇哇大叫。

冉青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嘴里说着别闹了,出手拽住那人后领,轻轻一扯,将林笙解救出来。

几人打闹间,冉青庄无意地一扫,终是发现了前头愣愣站着的我。

唇角下压,他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

他也和他们一样。

他也和他们一样看我。

我闭了闭眼,将脑袋垂得很低,缩在一边,让他们先行通过。

两方交汇,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冲进厕所,将自己锁在了隔间里。

对着门缓缓蹲下,我将脸埋进双臂间,只想一辈子呆在里头,再也不要出去。

众口铄金,积非成是。我算是知道言语化为利刃,一把把戳在身上到底有多痛了。

然而就算我现在跑出去大喊:“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不是叛徒,兆丰跟我只是互相合作!”有几个人会信?又有几个人会当我是神经病?

这件事里最悲哀的,已不是众人对我的误解,而是就算我想解释,也无人可说,更无人愿听。

“季柠可以啊,高伟那几个瘪三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兆丰朝我竖起大拇指,“这件事影响太差,学校再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把他们几个开除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你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样子,恨不得把书包套在头上走。”

“该!”一旁周辰亦嗑着瓜子道,“这么变态的人,我都没脸说自己跟他们是同校。”

周辰亦和兆丰是同班同学,家里就在宏高和南职后头的那条街上开小饭店。学校不能补课后,兆丰说他去想办法,随后便找到周辰亦,问能不能借他家饭店补课。

周辰亦与兆丰关系极铁,回去就跟他爸妈提了。每对父母都有颗望子成龙的心,一听是宏高的学生给补课,周爸周妈当即就拍板同意了,只是有一个条件,希望补课能捎带上他们儿子。

一个两个都是补,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也就答应下来。

与兆丰相比,周辰亦没有太多的上进心,基础也差得多。我同兆丰讲题,他一般就在旁边嗑瓜子,或者吃他妈送来的糖果点心。

“我听我妈说,这几天好多人往他们家门口送花圈,泼红漆,还丢臭鸡蛋。几家人家好像都准备搬走了。”小饭店做的都是周围本地人的生意,街里街坊出了什么事,彼此互相说一嘴,没几天就全传开了。

“搬走了?搬走好啊,搬走这地方就清净了。”兆丰用涂改液修正卷子上自己写错的地方,头也不抬地道。

“搬走了是挺好的。其他几个不怕,但我感觉高伟那个人多少脑子有点问题,被开除后没来学校拿过东西,另四个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人我看着就瘆得慌,搬走了好,不然我都怕他知道是你背后算计他,给你套麻袋。”周辰亦道。

兆丰不屑地嗤了声:“这怎么能叫算计?这是正义的铁拳你懂不懂?”他抬起头,亮出自己的拳头道,“况且我会怕他?你让他来,看老子不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我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用笔尾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两人的对话道:“好了,别聊无关的了,快做题。”

周辰亦赶紧把眼转开,撑着脑袋,继续嗑他的瓜子。

兆丰经我提醒,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试卷上,不一会儿凑过来,指着试卷上最后一道题问我该怎么做。

一月份的天,六点以后就很暗了。

自从开始给兆丰他们补课,我都会用利用课间休息把作业做了,实在做不完的,就带到小饭店去做。

六点放学,我总会练琴练到七点,给冉青庄送完早餐包,再去找兆丰他们。补课补两小时,差不多九点结束,到家紧赶慢赶也要九点三刻左右。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已经是十点半,一天的时间排得相当紧凑。

这天我照常练完琴,临走前去给冉青庄送早餐。将袋子放进柜子里,正要关上,斜后方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你在做什么?”

我吓得差点夹了手,忙退后一步,惊惧地看向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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