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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十点半,晴。

谢以津坐在实验台前,记录着今日的实验计划。

不远处,洛嘉嘉和郝氏兄妹一边拎着培养基向实验台走来,一边热热闹闹地议论着什么。

“……不过有一说一,秦灿这小子的运气是真不错啊。”

洛嘉嘉在显微镜前坐下:“人生中第一篇一作能中这种级别的会议,还是演讲邀请,起点一下子就和别人都不一样了。我博一的时候,还是蹭乔纳森的名额一起去参加的呢,怪不得这几天老头子的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不过秦哥去年为了这篇文章确实付出了不少心血。”郝五周说,“他应得的。”

“是啊是啊,去年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郝七月附和道:“不过秦哥是自己一个人去爱丁堡吗?可恶,好爽啊,那可是足足一周可以被报销的差旅费呢……”

显微镜下的线虫在培养基上黏稠的菌液之中匀速地移动,留下规则的运动轨迹,像是一条一条弯曲交错着的波浪线。

谢以津视线追随其中一条线虫移动的轨迹,看到它移动到培养基的边缘停了下来,才抬起了眼。

他关掉了显微镜的灯,拿起准备好的玻片,朝影像室走去。

影像室的前一位使用者是麦克,他和谢以津说他正在用一种荧光标记的染料,所以希望谢以津可以将屋子保持在昏暗的状态,这样他晚一会儿过来继续拍的时候,影像呈现出来的效果是统一的。

谢以津答应了下来。

等待拍图前电脑开机的过程中,谢以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

伦敦从这周到下一周的天气,和两天前他看到的情况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一些晴天的小太阳变成了阴天的小云朵,一些阴天的小云朵变成了晴天的小太阳,但是没有改变的,就是从下周二开始,连续出现的一竖排的滴水小云朵。

那是持续将近一周的雨天。

影像室的门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谢以津无声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抱歉。”他听到秦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纳森拉着我聊些有的没的,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

谢以津说:“没关系,机器还没有调整好。”

他感觉到秦灿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对了,你的卫衣,我已经洗好了。”谢以津看向秦灿,“放在你办公桌的下方了。”

秦灿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其实……那件我不怎么穿,你真不用这么麻烦,可以直接留着——”

这话说到一半,秦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离谱,因为那件小恐龙卫衣谢以津很明显不会穿第二次。

于是他有些艰难地变了说法:“呃,那……那我一会儿去拿。”

谢以津点头,调整了一下拍摄的参数:“你之前拍过病理图像吗?”

秦灿:“只使用过荧光和普通的模式,没拍过病理这种比较细致的图,所以今天才想让前辈你教我一下。”

谢以津:“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到尾部,喉部,左右侧各部位的生殖肿瘤,以及脂肪最密集的区域这五个位置,依次拍一下就好。”

“每张玻片十五个样本,三个条件加上对照组就是四组,今天拍三百张图就够了。”他说。

秦灿:“……听起来真是好简单呢。”

随着轻轻的“咔嚓”一声响,谢以津将玻片完美地推入载物台下方的凹槽之中,机器缓缓运作起来。

谢以津盯着电脑屏幕中呈现出来的影像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刚才乔纳森是在和你聊会议的事情吗?”

“是的。”

秦灿叹息道:“老头子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演讲啊晚宴啊,告诉我要怎么和人聊天怎么networking……我看他比我还兴奋。”

他停顿了一下,问:“话说前辈你,之前有去过类似的会议吗?”

“读博的那段时间,收到过不少类似的邀请。”

谢以津说:“但是除了演讲之外的时间,不论是海报展出还是晚宴舞会,我都必须要和相同领域内的人进行强制社交,这一点让我感到有些厌倦。”

“所以我只去过一两次,后来都会推掉。”他说。

非常具有谢以津风格的做法。

秦灿:“……真是完全不意外呢。”

“不过,对你而言,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谢以津调整着显微镜的焦距,说:“领域内也好,领域外也好,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你的未来有很多可能性。”

秦灿沉默片刻:“我知道。”

谢以津抬起手,挪动了一下玻片的位置,“嗯”了一声。

一百倍的显微镜焦距需要在玻片上滴油,谢以津刚拿起装油的小玻璃瓶,就听到身旁的青年突然开口道:“那你要怎么办?”

谢以津拿着滴管的手微微一顿:“什么?”

他转过头,发现秦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正盯着自己看:“那一周的雨,前辈你……打算怎么度过?”

油滴从滴管的头部落下,无声地落在玻片正中央的位置。

谢以津的眼睫抖了一下,半晌后他收回手,将滴管放回到了油瓶之中。

怎么办?

事实上,从那天在会议室里得知秦灿需要去爱丁堡一周的那一刻起,这便是谢以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那是连续一周的雨,而且是没有秦灿存在的,连续一周的雨。

谢以津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恼人的雨季。实验进度会被影响是一方面,但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毕竟谢以津在之前没有和别人合作过,所以他的进度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主,较为灵活。

雨季最痛苦的地方在于长时间的心理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继续下起来。

长时间的发烧,意识昏沉,整个人都会处于一种半虚脱的、忽冷忽热的不安定状态之中。

谢以津思考出了两种可能的方法,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地来度过接下来这一周。

第一个方法,那就是秦灿不去爱丁堡。

当然谢以津近乎是在瞬间就将这个方法彻底否定,且不说秦灿会怎么想,学术向来是谢以津自己的底线。

他可以大方地向秦灿提出“摸摸里面”的要求,却绝对不允许让自己的事情影响到他人未来学术事业的发展。

第二个方法,就是自己和秦灿一起去爱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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