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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爷关照。”我拈起落在身上的一朵桂花,轻轻放在鼻下嗅了嗅。

过了半晌,他才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伙房的饭好吃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方答道:“挺好。”

“每顿里有没有肉?”他问。

“……没怎么注意过。”我答。

他笑了一声:“那就是没有了?怪道瘦得皮猴子似的。明儿起你不用去伙房吃饭了,怎么着我和楚老二每顿也是吃不完,白剩下,扔了可惜。天儿爷你若不嫌弃就凑合着生受了罢。……叫上子衿,你们两个都在前厅旁边的偏厅里用饭就是,如此还可随时伺候老爷我,如何呢?”

“但凭老爷安排。”我忍不住看向他,见他跷着二郎腿躺在那里,一副吊儿啷当的样子,仔细些看倒更像是在掩饰什么心思一般。

“唔……每逢入秋衙门里的事便多如牛虻,到时只怕连你小子也不得清闲呢,”楚龙吟略偏了偏头,向着我这边瞟了一眼,见我看着他,便停了一停,勾起唇角续道:“所以你若每顿不把自己喂饱,未到入冬估摸着就要累趴下了。”

“老爷往年秋季就自己一个人忙这些事情么?”我问。

楚龙吟笑起来:“否则还能怎样?那时老爷我身边又没个亲兄弟的师爷,更没个聪明伶俐的小长随。”

“老爷辛苦了。”我看着他脸上那副无谓的笑,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阵柔软。

“啧啧,我听错了还是怎地?我们小天儿终于知道心疼他家老爷了么?”楚龙吟坏笑着冲我挤眼睛。

没有应他这话,我重新仰起头去看那万里无云的晴好夜空,本以为自己必定会满心萦绕着无头绪的烦乱心思,却谁想此刻心境竟如这夜空般宁静晴透,一切想法,一切原由,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罗列在脑中,不慌不乱,不烦不躁。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将那小小桂花衔在唇角,悠闲自在地继续赏我的夜景。楚龙吟躺在榻上望了我一阵,也笑起来,复又偏回脸去数他的月亮。正不知他数没数清,忽见一名传唤小厮过来行礼,道:“大少爷,庄先生请见。”

楚龙吟“咦”了一声:“这木头先生从来不主动找人的,今儿是中了什么邪呢?请他过来吧。”

小厮应声去了,很快便引了庄秋水过来,楚龙吟坐起身,盘了膝,笑道:“什么阴风把庄先生卷来了?”

庄秋水略躬了躬身,木声道:“大人,属下有事找钟情。”

“哦?是你找还是庄婶子找?”楚龙吟问。

“是属下。”庄秋水答道。

“哟哟,这可是奇事一桩呢!”楚龙吟十分好笑地看了看庄秋水又偏头看了看我,“能否让我知道知道庄先生找我们小天儿是有何贵干么?”

庄秋水有一答一地道:“属下有与验尸相关的问题想要同钟情探讨。”

“喔,这样啊。”楚龙吟甚觉稀罕地又看了我一眼,笑道:“既如此,小天儿,你便随了庄先生去吧,我这里暂不需伺候了。”

不单是他,就连我也觉得庄秋水居然会主动来找我是件天大的罕事,然而转念想起相宜雅聚那件案子里针对指纹辨凶的问题被他追问的事来,这才明白了他来找我的目的:这个工作狂只怕是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关于他尚未掌握的验尸方面的知识呢。

想来今儿若不同他交待点什么他是不肯罢休的,只好起身向楚龙吟告退,跟着庄秋水出了后花园。这位木头先生也不说话,直管往前宅走,一直到了他与庄夫人居住的那座小跨院儿,推开验尸房的门,将我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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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秋水伸了伸手,算是请我落座,于是两人分坐窗前那张几案左右,既不亲近也不尴尬。

“我查了本朝所有相关典籍,”庄秋水开口了,没有半点客套和虚言,直接进入主题,绝对是他说话的风格,“没有一本记载过关于人的指纹绝不相同之事。你所看的那本书是什么名字?”

“庄先生忘了?我说过那本书早已破烂不堪,缺皮少页,至于是不是本朝着作并不能确定,也许是前朝所着、甚至是古藉也说不定。”虽不忍心骗这么个单纯老实的人,可眼下也只能这般唬弄他。

“可否将书中其它内容说与我听?”庄秋水明知我是个女人,却直直地望着我,只能说他太过单纯,心无杂念,实在叫人不忍拒绝。

我想了想,道:“因为是很久前看过的,所以很多内容都记不大清了,我只将记得的说与先生听罢。”

庄秋水点头,我便把那一世时从老爸那里听来的与验尸有关的知识慢慢道来,现代世界验尸多是用科学仪器,所以很多东西都无法对庄秋水进行说明,我就只好拣着一些与人体相关的知识说给他听。在天龙朝这个朝代,非到万不得已是不允许将人体解剖了验尸的,因而他们对于人体解剖学和人体内部构造及特征所知有限,譬如我告诉庄秋水,通过解剖死者的胃部,查看胃中残留食物,也是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及推测死者生前一段时间内的行为的;再譬如,滴血认亲这种方法并不可靠,人的血液类型有很多种,可以称为甲(A)型、乙(B)型、甲乙(AB)型、丙(O)型等等,甲型血的爹和乙型血的妈会生出什么血型的孩子和不会生出什么血型的孩子……诸如此类。

只血型这一说法就让庄秋水险些用目光把我生吞了,他也难得地说了不少的话,虽然每句话都字数不多,但着实把这项知识透透地问了我一遍。幸好初中的生物课我学得还算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仍印象清晰,便扯过张纸,拿了笔边画边说,庄秋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纸边听边问。

正说至酣处,听得有人轻轻敲门,紧接着门被推开,却见是庄夫人端着碗汤进来,一见我便笑眯眯地道:“天儿辛苦了,秋水这孩子也是牛心古怪,不带你到那边房里去说,非要在这验尸房里……嗳嗳,累了罢?快歇歇,伯母给你炖了乌鸡汤,好生补补!”

我顶着一脑门黑线起身迎着庄夫人——看她这样子想必早就知道庄秋水把我叫来的事了,一直没露面只怕是不愿打扰我二人独处,又压不住心里高兴,便熬了汤送过来,顺便打探打探情况——话说那乌鸡可不是便宜东西,这庄夫人为了把我化成她儿媳妇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硬是逼着我当着她的面把汤喝了,庄夫人这才欢天喜地地拿了空碗出得房去,临关上门前还拼命地冲着庄秋水打眼色,在庄秋水一句“娘,您眼睛怎么了?”的问话之后,气鼓鼓地爬上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