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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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们在尸体的随身物品里发现了这个。”警察将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递给江岌。
江岌接过来,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照片,因为被塑封过,即便经过了长时间的浸泡也没有被损坏丝毫。
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眉眼间透着意气风发的江克远,一只手搂着身旁温婉而漂亮的妻子,另一只手抱着怀里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的儿子。
年轻的警察终于从少年滚动的喉结上捕捉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人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时才会做出的吞咽动作。
“我们已经查看过监控了,录像很清晰,完全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我们在确认了他的身份后,调查到了一些他自杀的原因……”警察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江岌看着那张照片,声音又哑了几分:“您说吧。”
“你父亲在自杀前一天,在一个线下的赌博窝点里通宵赌博,输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大概有六万多块钱。据我们了解,他这几年一直在打各种各样的兼职散工,这六万块应该就是他所有的积蓄了……”警察说着,摇了摇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一夜之间全输光,一般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自杀的原因,可能跟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江岌听完他说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再看向手里那张照片,他忽然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警察看了一眼江岌,递过来手中的文件和笔:“你看一下上面的信息吧,如果确认身份无误,对死亡原因也没有异议,就可以签字了。”
江岌接过笔,看着文件的内容,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它们却不肯往他脑子里进,盯了片刻之后,他在那份文件的右下方潦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殡仪馆门口,秦青卓没按照那警察说的,在休息区找位置坐下等候,他只是站在门口缓慢地踱步,时不时看向场馆内部。
没猜错的话,那天傍晚被江岌殴打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父亲——他怎么会忽然死了?
还有,刚刚那讨债的人说江岌“爹跑了、娘死了”,又是怎么回事,他妈妈难道也已经去世了?
确实,一直只看到江岌和江北在一起生活,不像是有人照顾的样子。
秦青卓想着这些,听到了殡仪馆内部传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江岌随警察走了出来。
江岌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比来时还要更平静一些。
“……火化的时间你就自己联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吧,不过殡仪馆存放尸体也是有时限的,不要拖太长时间,尽快把你爸的后事料理一下吧,节哀顺变。”警察抬手拍了拍江岌的后背,走近了,他朝秦青卓点了点头。
江岌则没看秦青卓,微垂着头,自顾自地走出了殡仪馆。
秦青卓抬步跟上他,有些迟疑地问:“江岌,你父亲他……?”
“畏罪自杀,”江岌把语气放得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挺好的。”
麻三几个人一直等在附近,远远观望着情况,见江岌出来,试探性地询问:“你爸他怎么了,真死了?”
“死了,自杀,尸体就躺在里面,”江岌朝场馆内偏了偏头,“不信的话,自己进去看。”
“哦。”麻三有点惊讶,一时没再说话,等到江岌往前走了一段,才又问了一句,“我们能进去看一眼吗?”
江岌没理他,继续朝前走着。
看着江岌脸上挂着的无所谓却又无端有些瘆人的表情,麻三觉得江岌没有撒谎。
他没再跟上来,讨债的对象忽然死了,他做不了主,只能先回去跟雇佣他的债主商量之后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秦青卓侧过脸看向江岌,轻声问:“回酒吧?”
江岌“嗯”了一声。
秦青卓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安慰江岌,他甚至不知道江岌经历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从他认识江岌开始,这少年就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又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似的。
譬如现在,江岌看向窗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也空荡荡的,一丝情绪都不剩下。
下午在篮球场上那难得的胜负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脸上又明明白白地写着“无所谓”,写着“老子什么都不在乎”,写着“走到哪儿就他妈算哪儿”。
尽管陪着江岌遭遇了“父亲自杀”这样的人生剧变,可秦青卓根本就搞不清楚,这剧变到底在江岌的人生中占有怎样的分量,而江岌也没有丝毫向他敞开心扉谈谈这一切的想法。
或许说出来会好一点,一个人总将心事闷在心里,会被自己怄出内伤的。
“江岌,”秦青卓斟酌着开了口,“跟我说说你爸的事情吧。”
“没什么可说的。” 江岌只是这样敷衍了他一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话。
秦青卓便没再问下去。
车子开到了红麓酒吧门口,秦青卓看见江岌的手按到了车门的把手上。
江岌什么事都不说,但有些事情他不能不过问,比如尸体的火化,比如葬礼,他作为一个大人,处理这种事情总比一个孩子要更有经验。
他再次开了口:“江岌,你爸的后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的后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江岌似乎不想谈这事,撂下这句话,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江岌进了酒吧,秦青卓靠上车后座,看着江岌走进酒吧的背影,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司机转过头征求他的意见:“秦先生,回家吗?”
秦青卓应了一声“嗯”。
车子启动,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他脑中莫名浮现出江岌第一次在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模样,还有那几声梦呓似的低吟:
“年少的人,背上行囊,
孤独膨胀,无处丈量,
远走他乡,随处游荡,
颠簸的火车啊,
载着多少沉默的慌张
……”
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先前放到副驾驶上的,那把修好的吉他。
看着这把江岌从不离身的吉他,秦青卓再次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