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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稍许,秦青卓说:“那这三首以外的呢?”

“什么?”江岌怔了一下,“我就只写了这三首。”

“还有一首,”顿了顿,秦青卓才将歌名说出口,“《长夜无边》。”

江岌听后没说话,片刻后,再度看向了窗外。

秦青卓无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沉默代表着江岌在释放一种无声的拒绝,他对江岌的反应并不意外。

说实话,他不确定让江岌唱《长夜无边》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这首歌里的确有一种能震撼人心的东西,也应该能够帮助江岌宣泄出部分情绪,但真要逼着江岌做出他不想做的事情,秦青卓又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余下的路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车子停到红麓酒吧门口,江岌才侧过脸看向秦青卓:“那我下车了。”

“嗯,”秦青卓抬手摁上车门的把手,“我和你一块上去。”

江岌有些意外,侧过脸看向他:“你胳膊受伤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走吧,我们聊聊。”秦青卓说着,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又是那种近乎命令的语气,江岌坐在车里沉默几秒,没再多说什么,也下了车。

秦青卓绕到副驾驶拿了乐谱,关上车门时他看到酒吧的防盗门已经关严了,江北似乎的确不太需要人操心。

江岌按了下钥匙的开关,卷帘门开始缓缓上升,玻璃门从内部上了锁,他拿出手机给江北拨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了。

“下来开门。”江岌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北才满脸不耐烦地从二楼跑下来,在门内开了锁后,她看也没看门外的两个人, 转身快步跑了回去。

江岌右手的手掌压在玻璃门上,推开门让秦青卓先进去,自己在后面锁了门。

门锁好了,秦青卓跟着江岌走上二楼,二楼黑通通的,江北那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了白炽灯的光线,游戏的音效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你妹妹还不睡觉?”经过那扇门时,秦青卓忍不住问。

“不用管她。”江岌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推开门,他走到桌边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递给秦青卓。

秦青卓接过水,没急着喝,而是将那几张乐谱递给江岌:“这是《长夜无边》的乐谱,我在车里等你的时候凭记忆写的,不一定对,初步做了一下编曲,你先看看。”

江岌接过来,站着窗前倚着窗台,低头翻看着那几张乐谱。

秦青卓仰头喝了几口水,站着那里看着他。江岌翻动乐谱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秦青卓无从判断他内心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乐谱翻到了最后一页,江岌合上乐谱,抬眼看向秦青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唱这首歌?

秦青卓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一遍他在医院问过的那个问题:“刚刚为什么不躲开?”

江岌仿若未闻,继续用平淡的语调说着比赛的事情:“城市坍塌是内定冠军,就算用了这首歌,也不见得能赢吧。”

秦青卓不接他的茬,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还在自责吗?”

江岌皱起眉,不知道秦青卓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他越是不想谈的事情,秦青卓就越是要问。他抬高了音量,语气也变得有些重:“我说了,我没有躲开的理由!”

秦青卓仍语气冷静:“江岌,保护自己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听到他这样说,江岌愣了一下。

“知道吗江岌,你的善良禁锢了你。因为你一直强迫自己为本不属于你的错误负责,这才让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他人发泄怨气。”秦青卓说着,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啊。”

“我的人生?”江岌的眉心蹙得更紧,心里的烦躁丝毫未减,反而变本加厉,“自从我妈去世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存在了!”

秦青卓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长夜无边》这首歌,写的就是你妈妈吧。”他的语气稍稍平静了一些,“她一定很爱你。”

江岌起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很低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秦青卓说:“能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江岌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就在秦青卓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却听到江岌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江岌出声了,声音压得极低:“我能关灯么?”

秦青卓怔了一下,随即说:“嗯。”

江岌走到门口,摁下开关,顶灯随声熄灭。

然后他走回窗边,仰头靠着窗户,半晌没有说话。

他在想该从哪讲起呢,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讲起自己的事情,他一直在逼自己忘记,他也以为自己忘了,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站在路边那棵粗壮的柳树后面,透过被打碎的落地窗玻璃,看到几个穿制服的人踩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和被撕碎的文件,不停地走来走去,对屋里的东西进行盘算清点。

还有几个人在躬着身子抬着几米长的鱼缸往外走,那里面的鱼好久没人喂,已经饿得翻了肚,乌泱泱的尸体散发着腐臭,全都堆在里面。抬走了鱼缸之后,他们又依次抬走了钢琴、酒柜、家具、摆件……直至把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过的那栋别墅全都搬空了。

他还偷偷去了附近的养马场,看了最后一眼陪伴自己两年的那匹小马,那是他七岁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江克远专门从国外买回来送给他的升学礼物,江克远那时说,要让那匹小马陪他一起长大,但江岌知道,它马上也要跟家里的所有东西一样,面临着被拍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