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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衙门里的胥吏,除了守城的城门卫,没有这么早到衙门的,百姓来得早也只是抢个排队的位置而已,排在第一位,该等还是等。

天光大亮,又等了两三刻钟,衙门东那座院子的院门终于有了动静。

队伍一下子骚动起来。

里边的胥吏不知道说了什么,桑萝踮着脚看队头,见排在队伍第一位的两个男人把车里的粮袋开始往院里搬,默默数着要过几辆车才轮到自己。

前边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妇人压着声音问青年:“打点斗级的银钱都备妥了吧?”

青年摸了摸窄袖,点头。

妇人才松一口气,又好似是叹了一口气。

收粮并不算快,到底要一袋袋拆开称量的,桑萝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她,粮袋得往里搬,桑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要单独扛起一袋粮袋,相当吃力。

而且不是一袋,是一车。

院里的胥吏已经在催,桑萝看了看排在自己身后的那辆车,车边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大汉。

这种明显需要帮助的时候,桑萝是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就逞强的,她陪着笑:“两位大哥,这粮袋太重,能麻烦帮我搭把手吗?”

这在交粮的时候算是常见的,被人求助到头上来了,两个大汉一看桑萝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娘子,这身板,确实搬不动粮袋。

其中一个道:“家里怎么让你一个小娘子出来交粮?”

纯只是一问罢了,桑萝陪了个笑,他也没怎么不乐意,都没用桑萝抬,和自家兄弟一起,上手就一人扛着一袋就往院子里送。

桑萝也不好干看着,咬着牙自己也试图扛一袋,扛是扛不起来的,不如说是挪。

那送了一袋粮进去转身出来的大汉就啧了一声:“这活不是你们小娘子能干的,你站一边吧,我们哥俩帮你扛进去。”

说着把桑萝挪得艰难的那袋子粮提了起来扛上就又往里去了。

桑萝心说这真遇着好人了。

半车子粮两个大汉几进几出就扛好了,桑萝一再的道谢,大汉摆摆手:“莫客气了,进去吧。”

桑萝进到院里才发现,县衙的粮仓自成院落,三面都是高墙,除了门洞,没有窗户。

交粮就在最外边这一进的院子,里边是什么样的桑萝瞧不着,也没时间瞧了,她快步上前,对着两位负责收粮的斗级就陪了个笑脸。

那边公事公办的口吻:“户籍出示一下。”

桑萝把一早准备好的户籍双手递了过去,手里的八个铜钱在户籍的遮盖下落到了那斗级手中:“辛苦您!”

对方挑了挑眉,面上有了笑容,淡然接过钱和籍书开始对税单。

桑萝也没落下另一个斗级,借着挪粮袋背对着众人的当口,往那人手里也塞了八个铜钱:“辛苦您。”

“好说。”胥吏收钱收得很顺手,一接一掂,就塞进了腰封的暗袋里,而后转头问对籍书的那一个:“找到了吗?该交多少?”

那人一目数行的对下去,很快目光定了定,道:“四石四!”

“行咧。”

另一个就开始干活,拆粮袋倒粮,干得极为顺手,好处给到位了,也没有额外的小动作,桑萝这租税利利落落的交好了,收了完税文书,吹干了墨迹折好放进钱袋里,这才收着她的那些个空粮袋和剩在车里的两个坛子和两斗谷子,拉着车走了。

第一站自然是永丰斋,这一回做好的水晶脯有三百六十余块,桑萝急用钱,也就都带来了。

从永丰斋出来时,新得了严掌柜给的三百六十五文钱货款,加上原有的七百多个钱,桑萝身上这会儿有一千多个钱。

她拉着架子车就径直往布庄去了。

原身记忆中,倒是跟她娘在布铺里挑过料子,但挑的那都是好料子,而且结账这种事也不归她管,因为绵的价格桑萝还真不知道。

进了布庄一问,她才嘶着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布庄用来填充棉袄或是棉被的,两种选择,贵的那个是蚕丝,或是丝绵,这个不用想,桑萝价儿都不带问的,用不起。

便宜的那种是绵,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木棉,一种高大的花树结出来的棉,在这里被称之为绵。

论两卖,一两绵要一百文。

桑萝终于知道为什么穷苦人家往被子袄子里会絮一些柳絮芦花,因为真的是穿不起也盖不起。

太贵了。

沈安和沈宁这样的孩子,一件袄子加裤子,一身做下来,少说要絮个一斤的绵吧,这一贯钱就没了。

两个孩子两贯,似她这样的成年人,个子高些,就得要个一斤半。

得,三个人光是各做一套棉服内胆,买绵就要花去三千五百个钱。

这还称不上大件,大件的是被子。

虽是南方,深秋和初冬得要四到六斤的被子吧?被面被里本身就能御寒,紧省一点,一床被子填充个四斤绵。

要过冬的话,八斤?就算薄一些,把棉袄压在被面上,那也得准备个六斤。

桑萝只想一想就觉得很不容易,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破家值万贯。

多少人家的家底也是跟她现在这样从无到有、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攒吧。

她掏出十串钱来:“劳烦您,给我称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