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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听到那声,顿时皱眉,不过却没动,他抬手,示意王二婶和冬麦别说话。

这个时候狂风已经吹起,卷着沙土,也卷着枯叶和飞雪,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地肆虐,窗外混沌一片,已经分不清空中是雪还是灰。

可就在那怒吼的北风中,女人尖利的哭喊声刺得人心都跟着缩起来了,隐约中,那人大声喊着:“救命啊,出事了,瓜月啊,我可怜的瓜月啊……”

冬麦微惊,看向沈烈,王二婶也诧异:“这是瓜月出事了?”

沈烈:“我先出去看看。”

王二婶忙点头,沈烈这才推门出去,他出去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王二婶有些忐忑,在那里念叨着:“这是出啥事了呢,听那意思好像是瓜月出啥事了。”

冬麦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起来很久前沈烈曾经说过的,说那个东西很危险,当时沈烈就不让她碰梳绒机,说他自己可以,别人可以,但是不让她碰。

她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

现在却突然害怕起来了,忍不住去联想,去联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性。

瓜月是给林荣棠梳绒的,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个月几乎没停歇就那么一直干,沈烈说过,这样疲惫上工很危险,但是没人听啊,林荣棠不会听她的,瓜月也不会听她的,瓜月娘恨不得瓜月一直干呢。

冬麦凭直觉,知道瓜月就是在梳绒机上出事了,但是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她现在只盼着不要太严重。

王二婶听着外面好像传来脚步声,还有哭喊声,乱糟糟的,在那风雪中传来,她更提心了,便说:“要不我去看看吧。”

冬麦点头:“嗯,我听着人挺多的,我也去门口看看。”

于是两个女人干脆都出门,冬麦套上了大厚棉衣,又裹上了厚实的围脖,两个人到了大门口。

一出门口,就见人都往后街跑,匆匆忙忙的,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床破被子,王二婶见到了,拉住问:“咋啦,这是咋啦!”

那人一看是王二婶,跺了跺脚:“出事了,瓜月在梳绒机上,把胳膊给进去了,得赶紧送医院!”

听这话,王二婶和冬麦面面相觑,忙也往后街走去。

她们未必和瓜月关系多好,但到底是一个年轻姑娘家啊!

到了后街,才发现村里不少人都出来了,都在那里着急,瓜月娘哭得跪在雪地里,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哆嗦着那么哭。

王秀菊惨白着脸:“驴车,驴车,赶紧套上驴车啊!”

瓜月娘大哭:“完了,我闺女完了!”

就有人喊着:“烈哥开他的小货车去了!”

王秀菊一听:“谁稀罕他家货车,我们用驴车!”

她这话刚说完,瓜月娘突然爬起来,冲过去直接给她两个大耳瓜子:“你个不要脸的老臭玩意儿!”

王秀菊没堤防,脚底下一滑摔倒了,瓜月娘冲过去撕打她,採她头发。

周围人议论纷纷的,都说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赶紧救人哪,这可是一条人命。

沈烈很快把小货车都开过来了,周围人全都让出一条路,便有几个村民,用木板抬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身上裹着被子,在那里变了声地哀嚎。

所有的人都吓傻了,不敢吭声。

大家急忙忙地将那人抬上了小货车,瓜月娘还有家里几个邻居本家都跟着上了小货车,就这么嘟嘟地开走了。

北风呼叫着,雪下得越发大起来,大家摇头叹息,无奈地皱眉,冬麦看着雪地上斑驳的血迹,听着周围人议论,这才知道,瓜月本来是上十二个小时的工,但是最近有个生病了,总是咳嗽,没法上了,林荣棠不想停机器,就问谁愿意顶上,剩下的三个女工,每个多上四小时,把这十二个小时瓜分了。

瓜月连着四天,每天都得十六个小时,到了今天,却突然出事了,续羊毛的时候,胳膊被卷进去了。

具体的惨状,冬麦几乎不忍去听,她为瓜月难过,也有些后怕,幸好沈烈一直以来都是制定了严格的规矩,不让疲劳上工。

王二婶陪着冬麦回到家里,说了一会闲话,心情都有些沉重,这个时候刘金燕来了,刘金燕脸都是白的,看到冬麦,眼泪差点落下来:“瓜月太可怜了,瓜月这辈子算是完了。”

冬麦何尝心里不难过呢,毕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算是没见过的一个人遇到这种,都会难过,更何况她还和瓜月打过交道。

她甚至有些暗恨自己,当时瓜月要走,她为什么不多劝劝,如果留在自己家里干活,沈烈的规矩严,绝对不可能让她一口气干那么长实际那的。

刘金燕哭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起来,最初沈烈把我们管成那样,我还觉得他太讲究了,又不是城里开工厂,至于吗?现在想想,这事还是挺要紧的。”

王二婶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怪不得人家老话说,没规矩不成方圆,你光为了挣钱,不讲规矩,回头出事了,人这一辈子就完了!沈烈这里,一天干八小时,庄稼人觉得太轻松了,嫌挣不到很多钱,其实想想,人家这都是为了梳绒的工人好!这真出事,后悔可就完了!”

刘金燕点头:“他规定了一堆动作,违反那些动作就要挨罚,现在想想,那些都是为了保护我们不出事,我们真按照他这个来,也不太会出事,瓜月肯定就是不小心干了啥,才出事的。”

王二婶:“这肯定了,瓜月那孩子,也是挣钱太心急了,你说何必呢!”

这个时候,也有别的来串门的,村里好几个年轻姑娘,都忍不住想过来说说话。

天儿虽然不好,但毕竟村里出了这种事,谁能闷头在家里睡觉呢,一时说啥的都有,有的痛骂林荣棠没良心,说他光顾着挣钱不管人死活,也有的说瓜月命苦该这一遭,当然更多的是骂王秀菊。

“人家烈哥开货车送医院,这是好心,平时大家关系再不好,这是关系到人命的时候,人家烈哥这是讲义气,结果她呢,还能在那里赌气,你说要不要脸?”

“这王秀菊也忒不是东西了,不把别人人命看在眼里,你看王瓜月她娘上去给她几巴掌,那是打得轻了!揍死她个老玩意儿才好呢!”

闹哄哄的,说啥都有,也有的自家姑娘就在林荣棠这里干着,现在是吓傻了,想问问冬麦,能不能来她这里干。

冬麦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个,只是让大家先回去,回头找沈烈商量,又和刘金燕带着吃的过去了老宅,让值班的两个工人先歇一歇,回去安安心心,好好休息,机器先停一天再说。

两个工人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们认为自己不累,而且按照沈烈的那个规定干,不至于出事,不过冬麦心里不安,还是让她们先回去了。

晚上刘金燕陪着冬麦睡的,自然说了许多话,刘金燕是庆幸,也有些后怕,冬麦是叹息,替王瓜月惋惜。

当晚,风刮了一夜,雪也下了一夜,第二天,倒是放晴了,沈烈开着小货车也回来了,他一夜没睡,自然累得不轻,眼底都泛红。

不过村里人担心,不少人围着问,王瓜月的本家也都回来了,唉声叹息的,大家这才知道,王瓜月的右胳膊没了,彻底没了,保不住了,现在医院是拼命地想保住她的命。

林荣棠跟着过去了医院,林荣阳两口子也在那里帮忙,说是让放心,命能保住。

王瓜月的弟弟一下子怒了:“命保住了又能怎么样,那胳膊呢,胳膊没了啊!”

在农村,一个女人少了一条胳膊,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原来的亲事肯定泡汤了,只能去嫁给残废或者又老又穷的光棍了,这辈子算是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毁了人一辈子啊!

这时候,恰好孙红霞过来了,王瓜月弟弟不管别的,一下子揪住了孙红霞:“你们赔我姐胳膊,你们赔我姐胳膊,要不是你们非要让我姐上十六个小时的工,我姐至于吗?我姐是帮你们干活出事的,你们得赔!”

孙红霞腿都是软的,她哪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她哪想到呢!

更恨的是,王秀菊自己说被打了,头疼,难受,躺屋里不出门,倒是让她出来。

她只好辩解说:“这也是没办法,谁想到呢,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

然而她这话一出,王瓜月弟弟直接掐她了:“你还敢这么说,不怪你们怪谁,你们还要脸吗?”

大家伙一见,赶紧上去劝,劝王瓜月弟弟别恼,事情总得商量着解决。

村支书也来了,劝架,意思是让王瓜月家人先回去:“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瓜月的命,等医院那边稳定了,咱再说别的。”

他拼命安抚王瓜月弟弟:“你放心,瓜月是在他们家出事的,他们肯定得承担起责任,不会白让你姐掉一只胳膊,这事必须解决!”

村支书劝了这一通,大家才算是散了,不过还是叹息议论,说啥的都有。

回去后,冬麦还是有些揪心,沈烈简单地洗了个澡,便抱住她,一起上了炕。

外面天寒地冻,冷得要命,屋子里生着蜂窝煤的炉子,暖和得很,沈烈抱着冬麦,用手轻抚着他的肚子,低声道:“不用怕,我们操作一直很规范,不会出事的。你别担心。这事过去后,我会再和梳绒工人强调纪律和规矩,想办法防范事故。”

冬麦点头:“我知道,我也觉得,咱家一直很注意,不会出事的,我就是有点替瓜月难受。”

沈烈明白她的心思,他今天把人送过去医院,只觉得这一切太过惨烈,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肚子:“至少人命保住了,这是万幸,别去想了。”

冬麦昨晚没睡好,也有些累了,况且现在被自己的男人搂着,她到底是安心了一些。

她轻声道:“好,那你闭上眼,也睡会吧。”

沈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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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后,一大早,外面大雪封门,窗户上起了形状各异的窗花,寒气从窗户棂那里往里透,好在屋子里烧着蜂窝煤炉子,暖和得很。

冬麦大着肚子,人就懒散,躺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就那么靠着沈烈,沈烈抱着她,轻轻抚着她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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