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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风雨砸在房檐上,发出簌簌的响声,好似有怨灵在低低的哭诉。

第一个侍卫回来后,又有两个侍卫赶回来,跪在雨中诉说二老临走前的细节。

“那些人身手极好且人数众多,卑职八人根本敌不过,申屠老先生知道大势已去,便要卑职不必管他各自逃命,卑职执意不肯,他和老夫人便……他们还因怕被认出来,闭眼之前还伤了脸。”

“老先生临走前,要卑职待安全之后,将他和老夫人的尸骨带回成玉关,焚烧后将先前诈死用的尸首替换了,以防将来有心人的查探……他特意吩咐,此事不必经过殿下和驸马爷准许,直接照做就是,卑职这次晚回来一日,便是在做此事。”

“老先生还要卑职给殿下和驸马爷带话,说如今成玉关关口凶险,在申屠家平反之前,殿下和驸马爷不得返回祭拜,不得私设灵堂,更不准守孝三年,他走之后,为天下安,尔等不许追究,不得怨恨,不准报仇。”

“老夫人没有遗言,只是临死前低喃一句,说她前些日子新买了几匹布料,连做成什么样式都想好了,若是能再多给她些时日……”

大雨没有尽头,仅剩的三个侍卫都被抬去疗伤,他们的话却好像在耳边萦绕一般。

季听和申屠川不知在大雨中站了多久,久到季听眼前黑影越来越重,只能勉强抓住申屠川的衣裳才能站稳。

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申屠川淡淡道:“爹为什么不准我报仇?”

季听勉强打起精神,默默攥紧了他的衣裳。

“他是不是也看出来,那些人并非普通流寇?”大雨模糊了申屠川的声音,也模糊了他的脸,“既然不是普通流寇,那他们会是谁?”

“小川……”

“我要去见爹,我要去问他。”申屠川说着就要走。

“小川!”季听死死拽着他的衣裳,苦苦哀求道,“那群人即便不知道没认出爹娘的身份,也会如城中百姓一样,以为爹娘在驿站丧命,他们必然猜到你要回去,所以此时已经埋伏好,你现在不能走。”

“我要去见他,我要见他。”申屠川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眼睛空洞得没有半点情绪。

“我给你调兵,你给我些时间,我给你调兵好不好?”季听只觉一股热流顺着腿流出,小腹的绞痛越来越重。

“我要去见他,问问他为何这般狠心,为何……”

申屠川甩开她,季听整个都摔在了地上,痛得眼前一片漆黑。申屠川眼底通红的往前走,刚走了两步脖子便被击中,接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季听昏昏沉沉中,看到一身伤的褚宴出现在面前,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最终是在浑身酸痛的不适中醒来,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扶云红肿的双眼。

“殿下,殿下你醒了?”扶云眼睛一酸。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驸马呢?”

“他在隔壁,褚宴下手有些重,他还没醒来。”扶云回答完,急忙叫来大夫。

大夫过来为她诊脉,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这才微微松一口气:“殿下觉得如何了?”

“本宫昏倒前,腹痛,”季听平静的将手覆在小腹上,“现下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殿下……”扶云不忍的别开脸,偷偷的抹着眼泪。

季听沉默片刻,看向大夫的眼睛:“你知道为何?”

“……回殿下的话,您、您有了身孕。”大夫沉重的跪下。

季听脑子轰隆一声变得空白,许久之后才回过神,视线从大夫和扶云的脸上扫过,半晌喃喃问:“又没了是吗?”

“还在,只是……胎儿有异,久留轻则流产,重则一尸两命,为殿下的身子考虑,要尽早用药除去才是。”大夫沉痛道。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为何会这样?是因为我今日淋雨了?还是我近日没好好吃饭?为什么不能留下他?”

“……和旁的无关,殿下未醒来时,草民已同扶云少爷了解过,得知殿下瘟疫之后身子还未痊愈,体内寒症未消,本就不适合孕育,再者……胎儿如今近两月了,时至今日才有微弱脉象,说明本身就弱,殿下即便想留,恐怕也无法留下。”大夫叹气。

季听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大夫犹豫一下,磕了个头道:“殿下不必太过伤心,您如今寒症未消尚能有孕,说明底子还是好的,待殿下寒症痊愈,定能同这孩子再续前缘。”

扶云看着季听平静的模样,心里愈发难受,忍不住问大夫一句:“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若是好好用药多多进补,是不是有可能将孩子生下来?”

“确有可能将孩子生下,只是能生下的可能只有十之一二,而孩子身子康健脑子无碍的可能,又要减去一半,”大夫眉头深皱,“然一旦大月份流产,殿下伤了根基,只怕这辈子真的与子嗣无缘了,再严重些,就如草民先前所说……”

扶云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一尸两命。”

轰隆隆――

外面又开始打雷下雨,寝房里因为雷电变得忽明忽暗,扶云倒了杯温茶,小心的递到季听面前:“殿下,润润嗓子吧。”

季听沉默的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殿下,您嘴唇都起皮了,就喝点水吧。”扶云哽咽。

季听顿了一下,淡淡的看向他:“驸马还没醒?”

“没……但听褚宴说,应该也快了。”扶云回答。

季听微微颔首,片刻之后问:“我有身孕的事,除了你和大夫,还有谁知道吗?”

“回殿下的话,褚宴知道。”

季听微微颔首:“你去告知他们二人,我有孕一事,任何人都不准说,尤其是驸马。”

扶云讷讷的点了点头:“老先生老夫人刚去,孩子又……殿下放心,我方才就已经叮嘱过了,不准他们说出去。”

季听垂眸,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还有,叫大夫熬一副安神的药给驸马喝了,最好是两三日都不能醒来的那种,”她说完顿了顿,“再叫知府准备护送的兵马,待驸马喝完药,我们便回京都。”

扶云面色一紧:“殿下,大夫说等您用完药得卧床……”

“那就先不用,等回了京都再说,”季听看向他,“记得将那个大夫给带上,以防他在外头乱说。”

扶云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只是勉强安慰道:“这样也好,京都有太医,怎么也比这里的大夫会照顾。”

他说罢像是怕季听出什么事一般,急匆匆的跑出去办事,又急匆匆的跑回来,回来后看到床边杯子里的温水没了一半,再看季听的唇色明显好了许多,他顿时放下心来。

“殿下,走吧。”扶云小心翼翼的搀扶她。

季听沉默许久,跟着他一同离开了。扶云将她搀扶到申屠川躺的那辆马车上,自己则转身去了褚宴躺的那辆,一行人当初兴致勃勃的从京都出来,如今满身伤痕的往京都去了。

申屠川睡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快醒来时,又被季听喂了药,于是又多睡了两日。

这五日里季听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盯着他的脸发呆。她有一种预感,当申屠川醒来后,她或许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看他了。

五日之后,申屠川终于清醒,他没有吵闹,也没有质问,只是平静的看着季听:“到哪了?”

“快到京都了。”季听回答。

申屠川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再开口,一直沉默到长公主府,便直接进了偏院不再出来。季听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静了片刻后独自回房,又将一路随行的大夫叫了过去。

她在府中待了半日,才去宫中拜见季闻。

季闻看到她后神色冷淡:“皇姐这一趟好生威风,朕要你去祝寿,你却擅自带兵绞杀流寇,逼得流寇鱼死网破,不仅杀了我朝廷命官,还伤及往来百姓,以至于朝廷威信全无、百姓怨声载道,你该当何罪?”

“原来流寇伤及百姓,还有这一层原因,倒是比以往聪明许多。”季听垂下眼眸,掩下眼中怒意。

季闻皱眉:“什么意思?”

“他们偷袭祝寿车队,是为了取臣性命,袭击百姓,是为让百姓怨恨臣,以此抹平臣剿匪之功,”季听抬头看向他,“这些流寇可真厉害,杀人诛心的事想来也没少做吧。”

季闻冷漠的别开脸:“你杀了那么多流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

“臣先前绞杀的流寇虽然狠厉,可都是乌合之众,如今伤及百姓和官员的,却个个身手矫健训练有素,似乎并非一批人马。”季听身子虚弱,撑着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季闻冷笑一声:“不是流寇还能是谁?你做了错事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要找这些个借口,是不是觉得朕当真不敢动你?!”

“那些人虽然厉害,可并非半点破绽也无,不如皇上给臣些时日,臣追查下去如何?”季听面色平静,袖中的手却要将手心都掐破了。

“你害得成玉关百姓丧命还不够?!还想继续逼迫那些匪寇?”季闻盛怒,“朕绝不允许你再搅合下去,若是让朕知道你追查此事,仔细朕要了你的命!”

“皇上在害怕什么?查明流寇真面目,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季听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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