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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成这样了,甚至在她来之前日日夜夜都因为头疼睡不着,还嫌不够么?

她确定那是药引无疑,但是她饶是气得浑身发抖,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能把毒药下到了勤政殿里,绝对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姜小圆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暴君身边到底哪些人可信都不知道,跟在少年秋身边那么久,姜小圆也算是学聪明了,找了个借口小声示意张德义把熏香撤下去,说是味道有些熏,张德义果然照做。

不到一分钟,熏香就撤下去了。

感觉到气味渐渐地散了,姜小圆松了一口气,她打算等到暴君秋醒来之后,再交给他处理,这是最合适的方式。

可是……姜小圆不明白,明明在这个世界里,容妃等人已经死掉了,为什么还有人给暴君秋下毒?

她以为他富有天下,真的无所不能,可是低头看着他的侧颜,姜小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一个一年两百天都在生病的暴君,一个人人都知道他身中奇毒的暴君,他怎么可能和她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呢?

他再聪明,再是天生的政治家,他也要精力才能处理那些事情才行呀。

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对抗病痛的人,他偏偏又有着天底下人人都觊觎的帝位和最高的权势……

红鸠并不是什么秘密,确实也可能有人从容妃那里得知了药引的事。

多的是人想他死,多的是人可以朝他下手。

姜小圆气得浑身发抖,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暴君秋的的寝殿里空空荡荡,没有多余的家具,甚至连一件装饰都没有。

她当时以为只是因为暴君秋已经了无生趣,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暴君秋的身边,一直这样危机四伏。

而他是一个病人,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应对?

他光是清醒的时间,全都交给了国事。所以空荡荡的、光秃秃的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这是最省力的办法……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了。

甚至连禁卫军也没有精力整顿、宫人也没有精力收拾,全部简单粗暴地拦在外面,靠近就格杀勿论。

她的眼眶又红了。

其实在最开始的梦里,她就已经看到了很多很多,可是走马观花,她并不知道他独自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确实手段残暴,脾气暴戾,也做过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坏人。

可是在他在位期间,既没有民不聊生、也没有天下大乱,反而国泰民安,饶是第五年的暴君已经疯了,可是那时候他委托了得力的丞相,安排了后事,第五年第六年的时候照样没有大乱。

一直到了暴君自尽,起兵造反的军队杀进了汴京,才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混乱,连年征战、四方割据,以至于面对天灾人祸,没有人可以抵抗,最后世界走向了末路。

到了那个时候,世人还在骂暴君是个昏君,是他带来了灭亡。

可是他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十年了。

他们都在欺负他,欺负她的秋秋,欺负一个病人。

她眼睛红了,又觉得自己今天哭得太多了,实在是不该哭了。

在少年秋那里,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到了后来的时候,姜小圆甚至也渐渐地觉得,自己也非常需要他,好像她真的,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当中被他给宠坏了。

她本来就是个又懒又咸鱼的小姑娘,一路上被系统鞭策着往前走,一开始不过是只只想完成业务的社畜心态,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渐渐地眷恋着在他身边的感觉。

甚至于,明明完成任务就可以转世离开,她却慢慢地想着,要不就赖在他的身边吧,虽然转世之后可以回到现代,有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是要是离开了他,她就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唯一能够明确的就是,好像她真的舍不得了。

她好像再也看不得她的秋秋被人欺负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舍不得了。

被宠坏的小姑娘,好像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真的要坚强起来了。

她不想眼前的暴君秋几个月后彻底疯掉,她想看着他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而那些现在的暴君秋不能做到的、毕生遗憾的,她都不想让这些遗憾在少年秋身上重现。

从前她只是因为任务,现在她是因为舍不得了。她从未有那么一刻这么坚定过,她是真的希望秋秋成为千古一帝,一代明君的。

她的少年秋至今在寒冷的边境打仗,危机重重还要拼尽全力。她的暴君秋,病痛缠身,几个月后就要面临死亡。

她的秋秋凭什么要面对这么多不公呢?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注定一生不得善终,凭什么有些人拼尽全力,仍然得不到幸福呢?

她吸了吸鼻子,真的就不哭了。

她嗅着空气里面还没散干净的气味,费力地支撑起来了自己有点被压麻了的身体,低声和张德义说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会儿,就叫人抬了轿辇过来。

这样的勤政殿,姜小圆哪里还敢让暴君秋待着?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寝宫,才会让姜小圆觉得有点安全感。

只不过到了寝殿,姜小圆就看到了那株葡萄,到了冬天肯定是凋谢了的,不过暴君秋找人搭了一个棚子,并没有让雪把她的小葡萄压垮。

视线回到了大殿里,除了小葡萄外,她的小粉花竟然还开着,在床头精神抖擞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冬天应该有的状态。

明明身边危机重重,没有几个人是可信的,甚至清空了宫殿,也没有把她送的东西扔掉。

她一直闷闷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好了起来,看向了暴君秋,有点儿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仿佛是动静太大了,青年终于醒了过来。

他本以为这一次她也会和从前一样,一觉起来就消失了,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指。

他有些僵硬,漂亮的凤眸注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挣脱开来。

那只手软软的,紧紧地拉着他,温度从接触的地方传来,让他本来就有点凉的掌心,都一起变暖了。

姜小圆见他醒了,连忙召唤张德义把药送进来,本来张德义还有点不敢进来的,醒来的青年看了他一眼,他这才踏进了寝宫。

太医院一直温着药呢,现在还冒着热气,姜小圆拿着勺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喝药。

这个药方对现在的暴君秋还有没有用呢?姜小圆其实心里面也没有把握。不管是秦九还是少年秋,还是后来的那些军医们,都提到过红鸠是时间越久、作用越严重的。

暴君秋这个时候,距离当年容妃下毒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了,红鸠之毒根深蒂固,就算是现在喝了解药,恐怕也不可能达到少年秋当时的效果了。

但是多多少少,喝了总是比没有喝要好的,就算是能够拖延一段时间,就已经是赚到了,至少可以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想办法。

他显得有些安静,明明休息了两个时辰,仍然很疲惫。

大概是最近红鸠发作太频繁,解药喝下去了,红鸠的纹路也没有立马退下去。

只是药显然是有作用的,他因为头疼的缘故一直在微微发颤的手指,渐渐地安静了下,她也就趴在他的床头陪着他,手指仍然保持着那样十指相扣的动作。

姜小圆害怕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就用一只手给他留了一张纸条,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药引的事情都写下,放在了他的另外一只手下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不同的药方也一起垫在了下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解药的缘故还是因为药引,这一次他睡得很不安稳,难受地皱着眉,抓着姜小圆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姜小圆也不顾自己被捏得有点疼了,连忙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毛巾和水,不停地给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睡梦中的青年低声喃喃,俊美而冷毅的眉宇蹙着,姜小圆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只是任由他抓着她,一遍一遍的说我在呢。

她一夜都不敢睡,就干脆趴在了床边上,一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床上的俊秀青年脸上的红色纹路才渐渐消退,姜小圆也彻底睡不着了。

长发的青年眉宇间依稀有点少年的影子,只是比起少年秋更显得有些阴鸷。褪去了红纹后,没有那股子张牙舞爪的暴戾,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病态的苍白,因为握着她的手也不肯撒手,睡姿有些奇怪。

就算是这样,苍白的青年,仍然好看得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

她感觉到自己差不多时间要离开了,悄悄地凑近了他,在青年帝王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又像是做贼一样悄悄地退开了一点。

她想,她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所以他……一定一定要等着她回来呀。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本来双目紧闭的青年,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青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果然又消失了。

其实应该是意料之中,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长发随着他渐渐起身的动作滑了下来,像是质地极好的丝绸,他垂着眸,像是一尊精致过头,反而失去了人类情感的邪神雕像。

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那渐渐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变化。

空荡又寂寥的大殿外,又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抬起手指触了触自己的额头上那残存的触感,迟钝又惊讶地发现。

那大概,是一个故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