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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琅嬛禁地她来过,长长的琅玕长街她也走过。回身望,云雾重重下的十二宫,还有九重门外碧梅台,这些地方都曾经留有她的足迹。算一算,过去也才八个月,但这八个月里发生太多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再站在这里,颇有前世今生之感。

月光落在她眼里,双璧沉淀在她眼底,那眼眸愈发的清而鲜焕。她抬手指给他看,“我那时扫地,最先从那头的天街上扫起,可是琉璃宫到处一尘不染,不管我花多大的力气,砖缝中半点泥星都没有。我的簸箕永远是空空地来,又空空地去,在九重门上做杂役真清闲。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里了,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身后一个温暖的胸怀拥抱上来,紧贴她的脊背。下巴抵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如果早知道你是我命里的人,无论如何不让你做杂役。”

崖儿笑道:“凡人上不了九重门,我不做杂役,就没有理由留在琉璃宫。”

他说未必,“就做侍香也不错,我禅定时你点上一炉香,困了便在我腿上睡一觉。”

崖儿想起来,那是她头一天进第一殿的情景,他打坐不理人,她的满身魅力无处施展,就枕着他的腿睡了一个时辰。现在想来真是可笑,“那么处心积虑地勾引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他的嗓音清泉入水般,带着一缕甜的笑,在她耳边回旋,“我活了一万多年,其实什么都看得透。那时候并不觉得你傻或是讨厌,只有偷偷暗喜。”

这么说来仙君心猿意马早不是一两天了,只可惜紫府上下没有女弟子,他又懒得下山,所以才耽搁到今天。

她和他打趣:“那你说,如果换了个姑娘,你是不是也会上钩?”

他的手在她腰上轻抚,一寸寸,一分分地琢磨,“我不喜欢将就,早一刻或晚一刻都不行。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天顶上飘下一朵花,落在我的衣襟上。这个梦无解,但我知道一定会应在什么上头,等了四十八年,你终于出现了。为了爱一个人准备那么久,四十八年多不容易,就算你不来勾引我,我也会去勾引你。”

她受宠如惊,“你来勾引我?真的么?”

他的手慢慢攀上来,自她的斜襟里游了进去,“你信不过我的本事?”

崖儿轻喘一口气,连笑都忘了,世上只有他懒于去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隔着那片薄薄的衣料,她描摹他手背的轮廓,“你说有人和你谈论过爱情,我以为这个话题是犯禁的。”

他绵长地嗯了声,鼻音里有慵懒的味道,“犯禁倒不至于,不能公然议论而已。不过这世上无论是仙还是人,总有个把性情怪异的,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给不谙世事的孩子灌输不良的思想。”

她纳罕,“位高权重,是天帝么?”

“他?”紫府君轻笑了声,“他道貌岸然,从来不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纤巧的鸟喙轻啄他的掌心,他闭上眼,闻见她颈下幽香,那香气像挑动丝弦的玉指,在他心底若有似无地抓挠了一把。

六爻盾悠悠地旋转,万年不变的速度,每旋转一圈,金环便发出璀璨的光。他在那片闪烁的光里告诉她,“你以为天界就数天帝最大吧,想惩治谁就惩治谁。其实不是,在他之上还有一个人,常年不办实事,就因为开辟了鸿蒙,躺在功劳簿上混吃了十几万年。”

能比天帝更大,那是何等了不得的一尊神啊!她不停追问,“那人是谁?”

他苦笑,“非要在这时候谈论他么?”见她坚持,无可奈何地招供了,“我爹,贞煌大帝。”

难怪他说上面有人,本以为只是拿来安慰她的,谁知竟是真的。崖儿还记得向他提起自己父母双亡的事时,他说他的父母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结果那两位非但没死,还活得无上荣光。

不过据说从不来往的父亲能同他讨论爱情,倒是件奇怪的事,“你和他们有走动么?”

他说有,“小时候见得勤些,他们会幻化身形去尸林看我。但我终究只是个私生子,令父母面上无光,他们的婚事不能解决,我就无法正大光明和他们来往。”

世人常觉得身处高位可以为所欲为,事实并不是这样。越是泰斗,要顾忌的东西就越多,就像他父母,谁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信仰,转投另一个体系,所以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不过虽然剑拔弩张,有时候还拍桌子骂娘,他们还是坚持三千年私会一次,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关于石头孕这种事,当然也是子虚乌有。坐同一块石头就能怀孕,那贞煌大帝的儿子岂不得遍天下?想要儿子就得付出劳动,懒散如贞煌大帝,这件事上却很勤快,自己总算还有一点像他。

但那对冤家对头的相处之道实在奇特,对骂乃至对打,吵完了蜜里调油,依依惜别,下次再见又是对骂对打,继续蜜里调油,依依惜别……反正这些年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的母亲当然也不可能不管他,母亲的爱全在加持功德上,她是个冷静又实际的人。男孩子略大一些,和父亲比较亲密,到了他选择人生道路的时候,贞煌大帝借机拉拢,说他们的体系内婚姻比较自由,不像他母亲那头全是不婚主义。结果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所谓的婚姻自由,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自由,他上了他爹的当。

不提了,老一辈牙酸的爱情,没有歌功颂德的价值,都是自私的人。他不喜欢他们的相处之道,因此经营起自己的爱情来,比他们认真得多。吃过一些苦,闹得人人皆知反而磊落,不像他们偷偷摸摸,这种日子不知还要维持多久。

他让她转回身来,繁星缀满天顶,他披着星月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是在这里,还是回第一殿去?”

崖儿红了脸,“时间不多……”

“两个时辰是紧迫了点,但抓紧一些还来得及。”他说完,在她耳珠上一舔,“来去费事,我看就在这里吧。”

江湖上闯荡铁骨铮铮,一旦落进他手里,玄铁也能融化成水。她脑子一片混沌,耳中大风呼啸,站不稳也听不清他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他把她压在了六爻盾上。她心头大惊,还记得当时指尖一点,就触发这结界毁天灭地般地启动。现在全身都贴上去了,这六爻盾居然一点也没有要吞噬她的意思,人像跌进了一泓水银里,陷进去多少,便在接触的边缘泛起金色的一圈微茫。

她回头看,提心吊胆,他却宽慰她,“放心,它认得你,你身上有我的气息。”

六爻盾果然是个宝物,它可以随着他的心意不断调整。站着太累,那就躺下。大环套着小环,在身下慢悠悠逆向旋转,她仰在那片精醇之气上,人是浮空的,但很安全。

天上应当没人能看见他们的荒唐吧,她迷迷糊糊想。天顶蒙上了一层浅蓝色的膜,是他设起的屏障。她不自觉绷紧身体,余光里看见盾面上激起万点金茫,六爻盾成了一面鼓,他是最好的鼓手,每一次猛烈的锤击,金环便迸散,向上高高溅起,飒踏如流火。然后落下又重新组合,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他在她身上,撑着两臂望住她,垂落的长发下,双眸灼灼发亮。她如向灯的蛾,逐光扶摇而上,吻他的唇,吻他的鼻子,还有他眉心的印记。也不知哪里触动了机簧,那印记一瞬如花瓣绽放,他的脸便因堕仙印无限妖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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