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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里请大夫?太医可以吗?不不, 闻穗就是宫里出来的,想害你的人说不定就在宫里头!太医便不可信了。那除了太医,还能去哪儿找医术高超的郎中吗?”青雁的眉头揪在一起, 絮絮说着。

段无错喝了口凉茶,有点烦。

不是烦这劳什子毒,而是因为吐血让他烦。鲜血滴在僧衣上,看着碍眼极了。更碍眼的是刚刚站在院子里的人,不过眼下那些人都不在院中了, 他已让不二将那些人安顿下来。

段无错看向青雁, 见她将满满的担忧写在脸上,他心里的烦躁散了散。

“不能坐以待毙呀!不管医术怎么样,先抓个郎中来!”青雁一下子站起来, 快步往外走。

段无错扣住她的手腕, 待她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望着她明澈的漆眸, 慢悠悠地问:“夫人如此关心?”

“当然关心啊。”青雁说得简直不能更理直气壮,她明灿的眸子会说话, 在说段无错这样问毫无道理莫名其妙,令她震惊和不解。

段无错明明心里的郁气稍消,嘴上却慢悠悠地说:“贫僧若中毒死了, 又无儿无女, 所有的家产全是夫人的。夫人可以守着湛王妃的身份锦衣玉食一辈子。就算你想种菜养鸡,也能种着最大的田,养着最肥的鸡。”

青雁听得懵在那里。

段无错细细审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自那日对话, 她直白说出心里话,他便知道青雁没什么真心, 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段无错甚至觉得只要她温顺乖巧,他愿意退步, 不奢求她的真心。如今这样的相处,也……挺好。

可难免,又想从她口中听出些不同的答案来。

青雁生气了。她挣开段无错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瞪着段无错,生气地说:“好你个段老九,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样蛇蝎心肠!我为什么要那么坏为了钱财盼着你死啊!”

段无错沉默。

他发现他永远不可能从青雁口中听到他想要的话,这姑娘说她傻吧,有时候机灵着。说她机灵吧,总是不能很好听懂他的话,每每将他的话题拐到另一条路上去。

青雁跺脚:“你治不治毒了!”

“不治。”段无错不想再理她,解了外衣随意仍在椅子上,走向木板床躺下准备睡觉。

半晌没听见青雁的动静,段无错睁开眼睛看向她,见她眼睛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熏香有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不是还对夫人说过不喜那味道?”

青雁仔细回忆了一下,隐约觉得他好像的确说过,却又想不起来具体。她茫然地望着段无错,问:“你知道为什么还让她继续下毒?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为什么刚刚还会吐血?”

青雁连连发问,声音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不相信。

段无错支着额侧,朝她招了招手,待青雁在床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才给她解释:“将计就计。那毒伤不了你没必要与你说。”

段无错顿了顿,才向青雁解释第三个问题:“我自然是先中了毒,才知道那丑女下毒的事情。不过是初期,不碍事,自己解得了。那毒不是致命毒-药,只对习武之人有效果,且只有动用内力时才会发作。”

青雁认真地听他说完,问:“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段无错微微笑着。

青雁已信了大半,她略歪着头,好奇地问:“那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要动用内力?”

段无错沉默。

“为什么呢?”青雁凑过去离他更近一些,追问。

段无错轻缓地舒了口气,道:“毒未解尽,需好好休养。深更半夜,该睡觉了。”

说着,他闭上了眼。

不,他不会说的。打死他都不会说因为她用那么崇拜的口气夸一个男子,他一气之下给忘了。

青雁眨眨眼,瞧着段无错好一会儿,弯下腰脱下鞋子,动作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侧,一点一点挪进段无错的怀里。

山中古寺静悄悄的。

青雁在段无错的怀里仰起脸来瞧着他,小声问:“殿下,你真的不会有事的吧?”

段无错随口说:“夫人勿忧虑。贫僧大概是死不了的。就算死了,夫人找个喜欢的人改嫁便是了。”

青雁脱口而出:“可是我喜欢的就是殿下呀。”

段无错忽地睁开眼睛,安静地凝视着她。

青雁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段无错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汹涌波涛。她特别认真地说:“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殿下更厉害更好看的人了。我应该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吧。”

说着,她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

段无错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青雁,心中浮现茫然不解。在他的人生里,他总是对一切运筹帷幄,仿若掌棋人。他最是能洞察人心,仿佛有一双能将人看透的眼睛,所有的算计和城府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可他看不懂青雁。

一次又一次的看错,到了今日仍旧不懂她。

她清凌凌的声音说着一本正经的话:“人生在世,什么都可能不属于自己,唯有自己的真心是彻底属于自己的,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以真心换真心自然极好,可若一个人交出真心就要求对方偿还真心,这是强买强卖。殿下想让我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会尽力去做。可殿下别忘了我们不过是和亲,从来都没有情投意合,更没有承诺过的真心。更何况,殿下也知道我本就不想嫁你。”

——这些仿佛还在耳边。

每一句每一字,他都记得,已反反复复回忆千遍。

而如今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说着最直白的情话。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是他乱了心,失了曾经的判断力。还是她的问题?

段无错指腹捻过青雁搭在肩上的软发,动作轻柔,怕惊扰了她。

段无错不太喜欢多想他与青雁之间的相处,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太过骄傲,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一而再再而□□步的自己。

似乎只要他不去多想,就不知道自己那见鬼的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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