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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门,走过长廊时,一名少年别着长剑,散着头发,从假山前走过,引得王导顿时大怒:“给我站住!披头散发,成何体统,还有,今日为何不去上朝?”

那少年一脸桀骜看了王导一眼,波澜不惊地唤了声父亲,才淡定道:“不过杂事争执,又难出结果,何必浪费时间?”

王导大怒,立刻训斥了这逆子,这是他的次子王恬,在长子北去之后,他便想培养幼子,奈何这小子根本不是个听话的,让他根本克制不住心中怒意。

王恬等王导骂完,才讥笑道:“盱眙已失,诸公还在为出兵之事推诿,父亲骂我又有何意,不如趁早北上寻了兄长,再立王氏要紧。”

王导被气了个倒仰,愤怒地几乎要请家法,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怒意蓬发,让他去跪了祠堂。

眼见孽障消失,王导这才摸了摸长子从北方寄来的折扇,怀念了一会远方的佳儿,去向内室。

才入其中,便见自家的正妻正在对镜涂脂,不由愠道:“陛下如今禁了北方货品,你怎还用此物?”

从年初起,晋帝便下令诸世家不得购买北方品物,这不是他义气用事,而是朝廷的府库实在经不起世家的监守自盗了,连失荆州、徐州之后,三吴之地承担着整个朝廷支出,至上月时,朝廷库中已经连百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

他上月清点府库时,发现库中就剩下一些粗制土布,没奈何,只能亲自让人用这粗土布做了衣服,穿在身上,做出一番名士风度,引来其它王公的追捧,这种粗布价格猛涨,这才将粗布出手,把本月俸禄用发了出来。

但是他都这么殚精竭虑了,回到家中,夫人儿子还在拖他后腿!

对镜梳妆的曹氏淡定地放下口脂,头也不抬地道:“他禁他的,我用我的,还能治我罪不成?”

陛下说不用就能不用?

笑话,他自己还用着北方的雪盐、香料、织锦之物,再说了,贵妇都用北地新品显示身家,她不用,岂不是遭人笑话?

王导长叹一声,坐在嫡妻身旁,将身体靠了过去。

“何必担心,”曹氏倒挺看得开,“我儿在北地数年,已有不少家业,日日来信让我过去享福,何必纠结这一时富贵。”

说起儿子,王导心情终是敞亮了些:“王氏经营百年,好不容易有登顶之时,如今却眼看大厦将倾,这如何能任之由之?”

“这千百年来,兴旺之家岂曾少过,”曹氏轻蔑一笑,“当年卫氏一门五侯,袁家之四世三公还有那贾家、张华一门,但凡登顶,也不过荣华一时,一朝倾覆,又有几个落得了好,还不如崔氏这等家族,不争莫与之能争。”

“这些话,是孩子对你说的吧?”王导笑了笑,又有些叹息,“他当年偷跑去北地,倒也开了不少眼界。”

“那是自然,我儿若非有你这老货在南朝牵扯,其成就未必就比那崔家小子差。”曹氏美滋滋地吹起了儿子。

王导却少有地沉默了。

“怎么,你这是真心动了?”曹氏小声问,虽然他成天在夫君面前说着要北上,但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北上,那王家数百族人,怕是顷刻间便要被晋朝斩灭。

王导终是苦笑摇头:“只是我王氏,终是要选择一家,这朝廷,总得要些陪葬。”

大船倾覆,总有漩涡,盱眙一败,顷刻之间,江淮洞开,这冲击力大到让朝中诸公惶惶不可终日。

甚至连请兵救援也多有推脱,如今局势渐渐明朗,许多家族都已经陷入恐慌。

并不是你说守得住,人家便会相信的。

于是很多人都已经在布局后路,这样的选择之下,就连王导自己,都不愿意与北方交战过深——万一北方胜利后,觉得损失太大,要回来清算呢?

这些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楚?

还有许多家族,已经联络了北地,就等着带路,将朝廷卖个好价。

可是大家若都想卖,那也要先争出个输赢啊。

尤其是如今朝上分成两派,一派希望向北方求和,以淮水而治,另外一派想要全力抵抗,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要夺回盱眙,守住江淮。

可是,听说了敌军中有一神物,可以引天雷而杀将后,朝中竟无一人愿意领兵前往,见此情形,陛下险些气晕,许久才缓和过来。

如今陛下因为接连不断的打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王导甚至有些忧郁,若陛下真的倒下了,是否带要扶太子继位?

千头万绪间,王导终是渐渐平定下心神,想到今日在尚书台与诸公的朝议,无论如何,大晋还不能倒。

曹氏看出他的坚决,也没有劝慰,只是对镜瞄眉,顺便又看了一眼旁边那本儿子熬夜排队从北方购来,每天都有无数贵妇登门求观的《北地每季新品妆发盘点》。

家中老货靠不住,还是得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