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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认。对,真的不敢认。

他们印象里的千穆只有三个时期,首先是警校时期,看起来惨白病恹恹,然而一个能暴打他们五个的冷漠疏离源千穆同学,其次是刚毕业那阵,偶尔会在事件现场看到一个气定神清的克托尔顾问,装不熟擦肩而过时,他会朝他们似笑非笑地挑眉,丢来一个眼神暗示——哎呀,这不是那谁警官吗,又加班呢?真可怜,到处摸鱼不干活的我要溜走啦。

最后一个时期,也就是离他们最近,印象也最深刻的“如今”。

他们知道自家的猫在组织备受压迫,滤镜给他挂了一层又一层,但说实话,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源千穆生命中最狼狈那段时间的样子。

被“迫害”的江崎老板气势不弱反强,不动用债务大山,就用墨镜下一个压迫感十足的眼神,附加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能把他们压得不敢妄动,更别说换了具身体的他还油光水……咳,面色红润身体倍棒,就算把他们五个捆一起,好吧再捆上一个月,也不是他的对手。

前后对比太惨烈了,复活归来的挚友活力十足的模样深入内心,故此,他们此时才会接受无能。

这个千穆看上去就是风中残烛,比警校时期更惨淡虚弱,落在轮椅上的重量似比纸还轻。

他脸上还是那么白净,只是白得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从外表上看,他应当还是和他们同龄——也不知道是身体年龄没调对还是性格影响,自家那个反而看着比他们年轻好几岁——可无论是神态,还是骨瘦如柴的躯体,都不自禁显露出一丝苍白的老态。

他空荡荡的眼里只看得见零,然而,即使能看见这一个人,零的存在也被某种更深更沉的阴影遮挡了,只能占据极小一块位置。

——为什么?

四人想询问他,又像是在不甘地反问自己。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心头那一点玩笑性质的怒气全散了,留下的全是悲哀,莫大的伤感。

沉默片刻,另一个意味的怒火骤然而起,他们还没有明白所有,但,他们显然是有资格愤怒的。

质问的对象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管是零,还是千穆,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命运究竟有多大的恶意,非要把他们磋磨至此?

——为什么,他完全不【看】我们?

就因为根本想不到究竟是“为什么”,四人才会愈发怒不可遏,光是把拳头捏得咯嘣响还不够,这股怒火必须发泄。

有人先重重地跨出一步。

是萩原研二。

这个性格活泼的拆弹专家向来喜欢笑嘻嘻,还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生过气,现在就算是见到了。

他的神色沉下,瞬间严肃起来,浑身气场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梦里,他自己撞出骨撕裂的脚趾完好无损,没有疼痛不便的影响,纵使骤然加速,他也游刃有余,比谁都快地跑出了残影——

“——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先捕获!”

趁轮椅停滞不动的那一瞬,萩原研二抢先零一步冲上来,两手抓住轮椅后面的扶手,推起轮椅撒腿就跑。

跑的方向显然不是BOSS要去的那一边。

他蹿得太快,当机立断就连轮椅带人一起推走,事发得过于突然,轮椅里的BOSS和没见过这操作的零一下愣住,竟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

为了zero停了这一秒,是BOSS今天第二大的失误,最大的失误就在身后:他怎么都不该对抢来的四人组视而不见。

现在他意识到实际与计划严重不符了,虽然还是没有将重点放在制造意外的人身上,但好歹回过了神,要立即摆脱猝不及防的窘境——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用力,试图起身,离开轮子转得飞快的轮椅。

在zero梦里的他可以行走,只是现实中已习惯坐着轮椅行动,进来以后忘了改过来。

而他又忘了,忘了自行站起来该怎么做,起来后又该怎么迈步,以至于行动被迫迟缓。

“不行!不能让他起来!”

伴随一声着急的大喝,反应至少比零快的异世界三人也狂冲赶上。

其中一个人眼尖腿快,见BOSS只差一点就要完全站起来,不管是跳下来还是往前摔都很危险,他顾不得想出别的办法,冲刺到轮椅前面,再一个跃身——

突然被迫沉沉地坐回去,腿上还压了一个大汉的BOSS:“…………?”

BOSS此刻的表情非常茫然。

当然,他一直以来的神色都很空白,但迷茫与单纯放空还是有区别的。

一个比他高还比他壮的大男人突然横坐在他大腿上——虽然这个人稍微还有一点自觉,把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极力给他减少了一点压力,但不能否认,他就是这么自来熟地、大大咧咧地压在了他身上。

还顺便抱住了他的一只手。

第一个看不下去的反而是推轮椅的人:“我靠小阵平!你这几百斤想把小千穆压死啊!”

这人脸一红,回应却很狂躁:“没来得及细想就这么动了——不然他被你甩飞出去了怎么办!妈的,我没有几百斤,你推不动就换班长!”

“我推——我确实推不动了靠!换人!必须换人!换成不会把小千穆压塌的!”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压着他,你们就没想过放过千穆……不行不能放,换我来!!!”

“景你比阵平更壮好么!话说你是不是闲下来又去做甜食了?”

“我!没!有!在这里还是正常体型好吗!……对了,零!这个憔悴版瘦了不知道多少斤的零应该没问题!”

于是。

反应最慢——或者说已经傻了的零,作为轮椅绑架团伙硬拽来防止“人质”逃跑的“重物”,被强行按在了轮椅上。

绑匪们考虑到重物再憔悴也比人质更壮,贴心地把他们换了个位置,让重物把人质抱住,特别叮嘱一定要抱紧了,跑了反正哭的是他不是他们。

零:“……”

重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中途突然忘词。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某种久违的心情远大于错愕和震惊,心头没来由多出了一点暖意,死抓着的执念竟也悄无声息淡了些许。

印象十分模糊,但好像,他真正的同期,就应该是这个闹腾腾的样子。

虽然有点过分闹腾,实在是出其不意……

忽然顿了顿,他不那么自然地把双臂收紧,怎么都不会放手的意志分外坚定。

BOSS:“……”

BOSS还在茫然。

拜更加难以理解的意外所赐,BOSS进入了意识不太清醒的时间。

他本能地排斥及厌烦这个无法预防的行为,原想要强制脱离梦境,可就在这时,他得到了zero的心情明显好转、生命力活跃迹象再度出现的提示。

在依旧强制脱离和暂时留下观察zero之间二选一,BOSS犹豫了许久。

维系zero的生存是重中之重,他就是为此而来,也应当果断选择后者才对,然而,本能的抗拒给了他很是陌生的警告——再多留一阵,还会有更难以预测的意外发生,那时候,很【危险】。

弃之不顾,zero会死掉。

再留下来,他会有危险。

BOSS讨厌危险,可要他抛弃zero也很困难,犹豫着,犹豫着,轮椅就被推到了又一个陌生的地方。

接替萩原研二推轮椅的伊达航怀念地望向前方,不禁感慨:“大冬天的,樱花也开着啊。”

诸伏景光也笑道:“这边的天也跟来路上的不一样呢,像走了几步就从冬天进了春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樱花绚烂,我们拍毕业照那天也是这个天气吧?”

“唔……”萩原研二四处打量完,干脆幽幽地瞅了一眼零,“我觉得大概也许就是我们拍照的那天,喏,看那边的垃圾桶。”

开得最好的那棵樱花树旁,垃圾桶里丢了五个啤酒空罐子,还有一瓶画风突兀的果汁。

毕业日拍照之前,六个人为表庆祝,偷摸着买来酒水,热热闹闹干了个杯。

五瓶低酒精含量的啤酒是他们的,果汁当然是千穆的,事实上千穆连果汁都不想喝,因为他觉得当众干杯的行为实在傻得令人发指。

对了,拍集体合照的行为也很傻,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零……行吧,果然是零。不过,既然都到这里了,我们有机会碰到藤原老师吗?”松田阵平毫无意识地说。

当过他们副班的藤原老师,在他们毕业不久就调走了,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阿方索·克托尔”的葬礼。

那一次的重逢并不愉快,藤原老师来了,给了松田阵平一拳。

松田阵平对此耿耿于怀,倒不是记恨那一拳,他的执念是没能向因为爱护千穆,所以倍感悲伤的藤原老师道歉。

“藤原老师……”

“说起来,真的一直没遇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

“藤原老师他……”

藤原老师。

每个人都念着这个名字。

只有BOSS毫无反应,仿佛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依旧陌生,比路过所见的花草好不到哪里去。

零的神色微动,似也跟着想起了记忆深处,某张好像始终带笑的面孔。

“藤原……副班……”

他默念着。

于是,一个笑眯眯的干瘦男子,从警校内走出。

“怎么才过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的手里拿着相机,直直地朝他们——不,是朝正当中的某个人走来。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

无法回避,那人也看到了他。

“……

“………………?”

毫无征兆,BOSS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