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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升勾唇浅笑,“看来你的记性真的很差啊。居然没有记起我。”

十一年前,他十二岁,胡秋月八岁,胡宝山四岁,胡宝山记不得他很正常,但胡秋月记不得就有些奇怪了。

胡秋月被他这话问懵了,记起他?难不成她以前认识他吗?可是她确实不认识姓宋的人啊。

就在她困惑不解的时候,突然被眼前场景吓住。

宋升趴开一处芦苇荡,闷热扑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缩在芦苇丛里,四肢被绑,绳尾栓在一条小船上,船上正躺着个人,他脸上盖着草帽。

原本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弹坐而起,瞧见宋升来了,他咧嘴憨笑,“少爷,你来了!”

就是这个憨笑让胡秋月突然想起一人。那是她童年时玩伴周升的小厮,名叫周随。

因他小时候发烧没能得到及时医治,脑子被烧坏了,智力一直停留在十岁,很是听话,她小时候没少捉弄他。

他每次被她气得哇哇大叫,周升总是三言两语就将他哄好了。

胡秋月正神思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低头一瞧,就见自己的弟弟正五花大绑,眼睛死死瞪着她,嘴里发出求救的呜咽声。她也顾不上多想,立刻弯腰帮他把嘴里塞的东西拔掉。

胡宝山崩溃大哭,“姐,你怎么才来啊?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整死了。”

胡秋月闻着弟弟腥臭的异味,忍着心酸,给他解开绳子。

阵阵风吹来,芦苇压弯了腰肢,芦苇花吹到两人脸上。

胡秋月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抬头看着一直背对着他们站立的宋升,眼里全是冷光,“周升?你叫周升对不对?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升回头,勾唇浅笑,“你终于记得我了!看来你的记性还不是那么差。省我费一翻功夫解释了,挺好!”

胡秋月冷着脸,从身上掏了一叠银票扔到他身上,“这是你要的五千两银子。”

三个半月前,她还在江宁府,收到弟弟的求救书信,说欠了别人五千两银子,不敢告诉父母。求她过来救他。

她思索再三,五千两银子太多,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只好求姑姑,恩准她回娘家一趟。

她带着银票,带着丫鬟,请了镖师一路护送。刚进了盐俭县地界,就有人写信给她,信中说她弟弟欠了赌坊大笔银子,不敢告诉父母。已经在外躲了好几个月。让她早些拿银子去赎他。

她进了城,总觉得事有蹊跷,就请了人打听。得知弟弟沾了赌瘾,将父母气死,连祖宅都卖了。

她心头暗骂赌坊黑心烂肺,不是东西。又恨弟弟蠢笨如猪,上了别人的当。

只是再生气,她也不能不救弟弟。她原本想让丫鬟报官。却不想赌坊的人早有准备,一直守在门外,将她撵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写信让守在门外的人约赌坊管事到清风楼。

她到了清风楼,对方早已等候多时。他似乎在防备什么人。

也不说话,反而写条子给她看,写完就将条子给烧了。又让她的丫鬟抬着她的轿子往客栈走。随后又让她跟他从后门骑马。

为了救弟弟,哪怕对方再黑心,她也只能跟上去。

现在见到弟弟还活着,她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胡秋月转身就要拉着胡宝山走,却不想一只剑横在她肩膀,两人吓得呆愣原地,一动不动。

胡秋月声音发抖,“宋升,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五千两银子,我已经给你了。你不让我告诉官府,我也没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升嘴角露出一丝讽笑,“不是没告诉。是你原本想告诉,被我派人拦了。怎么着,你跟你父亲只学会阳奉阴违吗?”

胡秋月冷着脸,回头看着他,“你也配跟我爹比?你绑架我弟弟,害死我父母,还勒索五千两,禽兽不如,有什么资格跟我父亲比?”

这话引得宋升仰天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在嘲讽胡秋月。

胡秋月看着面前这两个虎视眈眈的恶人,心中一阵胆怯,“你笑什么笑!”

宋升抹了眼泪,“你那好父亲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害我周家被卫忠英满门抄斩。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法跟你爹比!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为何要跟这种人比?”

胡秋月很生气,很愤怒,她气得浑身发抖,姣好的容貌被烈日晒得有些发红,却添了几分妩媚,“你胡说!是你周家贪图蔡员外的观音,却怪到我爹头上。你们周家是罪有应得。”

宋升勾了勾唇,将剑又往前递了几分,“十一年前的旧事,是与非,我也无需跟你争辩。我每日都要被仇恨折磨,已经时日无多,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临走前,我当然要带你们一块上路。黄泉路上才不至寂寞。”

胡秋月猛得缩了下眼睛。他……他竟是想要她的命?

胡秋月一颗心砰砰乱跳,声音发抖,手死死捏着帕子,眼睛赤红,“你……你不是在信中说了,会放过我们的命吗?”

宋升摇头,“君子只对该守信人守信,你们两人嘛,不配!”

胡宝山一直缩着脖子往后退,“姐,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

胡秋月也害怕,紧紧握住他的手,抽空安慰他,“你别怕,你一定不会死的。”

宋升和周随步步紧逼,两人往后退。

不多时,就退到芦苇旁的田野。

胡秋月四下张望,很快发现一阵马蹄声传来,她眼前一亮,跳起来招手,“在这!在这……”

不等她说完,就见自己被一股力道重重往前一推。

剑插入她的腹中,而那个拿剑的人却满脸惊慌看着她,“秋月?秋月?你怎么样?”

胡秋月下意识往后看去,她想问问她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胡宝山被姐姐凶狠的目光瞧着,缩着脖子往后退,“姐,我也不想的。他刚刚想杀我。你是我姐,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胡秋月从未想到,自己的弟弟不仅蠢笨还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

她口吐鲜血,抬头看着宋升,“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害我爹娘?”

宋升跪在她面前,这是他头一次杀人,还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她小时候有些胖,笑起来的时候腮边有两个酒窝,很讨喜。他娘逗他,等他长大了,给他讨回来当儿媳。他那时不懂,却很想有这么一个姑娘陪着。

他想见她,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周家还剩下他活着,他也会给胡家留一人,很公平。他没想要杀她,他让胡宝山叫她回来,只想看她一眼,想知道长大后的她还像不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人还是未变,出落得更虽窈窕。可却出齐的笨。

鲜血,漫天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甚至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凭感觉,看到她在哭,她在伤心。

他的呼吸像是停滞了,他看到有人跑过来,将他狠狠扯开。

将他扣下,在他耳边喊,“宋升,你伤人性命,犯了死罪。”

声音回来了,他的神智也回归原位,他看到胡秋月跪在地上,顾捕头不敢动她,生怕她下一秒就魂归西去。

宋升跪在她对面,眼泪落了下来,“是你爹害了我周家。是他将观音放到我父母卧房。他害了我全家性命。”

胡秋月口吐鲜血,闭上了眼。

宋升死死地看着她,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悲切的声音,两眼喷射出骇人的光芒,扭头盯着胡宝山。

胡宝山吓得后退两步,想到什么,连滚带爬往前跑,却不想被随后赶来的衙役拦住,“胡宝山,你想逃到哪里去?”

胡宝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老三探手在胡秋月鼻端试了试,没有呼吸。又摸了下脖颈处的脉搏,还在跳动着。

老三将胡秋月抱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我先送她回去,你们押他们回县衙。”

众人点头,目送他离开。

老三从未有过如此煎熬,这女人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不骑快的话,就要没命。可是走得太快,路途颠簸,又怕她受不住,立时就送了命。

他上了大路,刚想加快速度,就见不远处有辆马辆驶来,驾马车的正是他大哥,“哎,老三,你今天不是要巡逻吗?怎么跑郊外来了?”

老三眼睛一亮,“娘呢?”

林云舒掀开门帘,冲着他笑,“我在这儿呢。我听知雨说,这儿有条流沙河,鱼很多,就想过来看看……”

下一秒就看到有个姑娘正仰着脖子躺在老三马背上,鲜血染了她半片衣裳,“你这是?”

老三不敢耽搁,“娘,你快给她瞧瞧,她腹部中了一剑,我瞧着她脉搏还在跳动。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林云舒立刻让两个儿子将胡秋月抬进马车里。

老大看着烤得炙热的土路上,一道鲜红的血迹极其明显,“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救活吗?”

“不知道呢。我赶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宋升一剑插进她腹中。”老三颇为自责,要是他早点找到宋升,这姑娘也不至于被宋升害成这样。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后头的衙役们已经追上来。

得知里面正在救人,停下脚步,等候消息。

不多时,帘子被人掀开,林云舒神清气爽掀开车帘,“命暂时救回来了。”

宋升闻言大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