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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上别着的串串风铃被风吹得叮叮叮作响。

沈雁清回身澹然道:“纪大人,雁清有一事惑然许久,还望纪大人答疑解惑。”

纪决与之对视,并未接话。

“在锦州之时,我曾与王姑娘共事整半载,她为人豪直豁朗,又胆大心细,治疫期间深受百姓赞言,我亦对她敬佩有加。”沈雁清收回抚过木桌的手,笑道,“只是我实在好奇,我与她交情甚浅,她为何多番关注我的动向,每时隔半月飞鸽送出的信笺又会到何人手中?”

纪决面不改色。

“起初我以为那是家书,王将军惦记女儿,王姑娘屡报平安理固当然。而后我又心生疑窦,若只是家书,她大可差衙役送去京都,何必动用飞鸽如此繁琐?”沈雁清徐徐说着,“我冥思苦想,终究猜不出她与谁人来往。”

“直至瘟疫结束后,我无意在京都的街道撞见王姑娘。”

纪决冷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福禄楼。”沈雁清声调平缓,“想必那才是纪大人与王姑娘通信之地。”

纪决眸里冷光乍现。

“一个无官无爵的女子,纵有再多的抱负和功劳,在大衡朝的众人看来她只不过也是个女流之辈,成不了大气候。更甚者她的父兄追随三殿下,如此身份最能掩人耳目。”

沈雁清轻轻一笑,“我能抽丝剥茧,还得多谢纪榛。他是纪家人,所想所思定也深受纪大人影响,耳濡目染下才能在紫云楼同人辩驳男尊女卑这一自古以来的谬论。他一番谈论着实点醒了我,他道前朝抵御胡人进击的窦婵巾帼不让须眉,王姑娘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有胆识,有勇谋,既能义无反顾地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对于朝政自然也有自己的远见和考量。如此一说,她舍生拥护废太子不足为奇。”

纪决镇定自若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猜测也好,事实也罢。”沈雁清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今日我既站于此向纪大人字字言明而非上报朝堂,想来纪大人定能感受雁清的诚意。雁清只有一求,盼再见纪榛一面,求纪大人成全。”

马蹄蹬蹬奔出军营,萧瑟的夜风拍打着沈雁清的衣袍。

远方有繁星点点,不久前在京都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易执拎住他的衣襟,怒不可遏,“你去漠北必死无疑,沈雁清,你的高瞻远瞩呢,你的雄心壮志呢,都不要了吗?”

沈雁清淡然一笑,“三殿下疑心已起,我去与不去漠北并无分别。”

“在京都你尚可留一命......”

可漠北有沈雁清想见之人,易执一顿,豁然大悟。他松开好友,苦笑道:“想你沈雁清也会有为情所困之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雁清拿出拟好的信件交由易执,“我离去半月后,劳烦你将此信送往王铃枝王姑娘手上。”

信中托王铃枝暗中运送沈家二老离开京都。

他将生死抛弃,要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大不孝之罪,更不能连累父母同他送命。

“若我无法全身归来,请你为我立一个衣冠冢,碑上不必留名姓,只刻一语。”沈雁清遥望远方,“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自古良臣不效二主,临阵倒戈者再表忠心也难得重用,便是真有一番作为,到头来也不过背后受人指摘,落得个扯顺风旗的宵小劣名。

夜市他套了纪榛的话。

“你见过契丹人?”

“见过。”

“何时见的?”

“上个月在军营里,耶律齐来访。”

左右不过一死,何不再多做些惊骇大胆的猜测,让纪决等人师出有名。

纵是成为被后人唾骂的千古罪人,沈雁清也绝不留世做那见风使舵之徒。

他无畏纪榛要他殒命,只求他身亡后纪榛能因他有丝缕悲切。

那纸婚契一朝未解,他一命归阴后,纪榛再择佳侣,姻缘簿记载的也是丧偶而非和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上尘寰,落九泉,我心永不移。

化为屠宰场的草原厮杀不断。

长矛冷箭纷纷袭向沈雁清,他眉目冷肃,用一己之力抵御攻势。

契丹勇士何其神勇威猛,岂是他一人能够突破?他于铜墙铁壁般的围攻里奋力血战,长矛刺穿他的锦袍,利刃割破他的皮肉,不过片刻便狼狈不堪。

纪榛遥遥望着眼前场景,被下了降头一般连动也动不得,惊悚和惶恐如水从四面八方将他的口鼻都淹没,他忽地忘记了如何喘息,只有胸腔在急促地起伏。

那只陨落的血流如注的鸿雁与沈雁清交叠。

沈雁清一箭射杀的飞雁原是他自己。

纪榛又想起沈雁清夜潜他寝室说也说不完的一言一语,他讶于罕言寡语的沈雁清言之不尽,却原来当真只剩下那一时半刻可吐露真言。

布满锥子的铁锤砸向沈雁清的后背,他踉跄两步站稳,唇边溢出稠血,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不舍地看向纪榛。

麻绳套住沈雁清的颈子,将他掼到在地,他被马蹄拖着前行出一段距离,顷刻反手斩断套绳,又翻滚着躲过砍下的大刀,再撑地而起,而碧绿的草地已有长长一条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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