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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有所不知,前段时间长公主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今日又听大公子竟然以此事来出题,便在想,该是事出有因。所以才有此一问。”

可这一番话,顾觉非是半点不会信。

今日他二人算是相互拆过了画皮。说得难堪一点,是各自心里都揣着点“肮脏”且不可言于人的想法,却能在面对对方的时候,翩翩然有君子淑女之风。

都不是善茬儿。

顾觉非已经断定:眼前这个陆锦惜,必得要与他昔日所知的“陆小姐”或者“大将军夫人陆氏”分开来看了。

“议和”这件事,最直接的关联就在武将们的身上。即便陆锦惜不说,他也能猜到,只怕是与朝中那些个薛况的旧部有关系。

不想到薛况还好,一想到,真是哪儿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顾觉非只道:“夫人也想错了:议和之事,虽曾有过争议,如今却是势在必行。朝中礼部已经在准备一应事宜,只待匈奴使臣一道便接应。怕是夫人您,不日便会接到宫中来的请柬,回头要入宫赴宴。”

宫宴?

这倒让陆锦惜有些诧异。

她如今虽是个一品命妇,却还未进过宫,听过的与皇宫有关的人里,就那一位正得盛宠的贤妃娘娘卫仪存在感很高。

心底一时微妙。

但观顾觉非面色,自然无比,没有半点破绽。

她便笑了起来,眉梢微微一挑,忽然问道:“议和势在必行,那大公子看我家迟哥儿这答卷如何?”

“贵公子天资聪颖,灵性颇足,将来或可为大材。”

“薛家虽是世代将门,可正如觉非青睐夫人那一句‘真将军不佩剑’,夫人这般教导贵公子,只怕也并未有要强迫他选择父辈的道路。”

三两句话,轻而易举地说到人心坎里去。

顾觉非向来也拥有一种看破人心、也打动人心的本事:“但凡夫人愿意,从今往后,顾某便是令郎的先生。”

纵使一开始想要收薛迟为学生的目的并不单纯,可谁又能否认这是块璞玉呢?

顾觉非实是个惜才之人。

这一番话,他说得也很诚恳。

陆锦惜当然能听出来,听人夸奖自己便宜儿子,当然心情不错。

只是她到底没应,摇头道:“大公子才华盖世,放着我来选,必定求之不得。不过迟哥儿年纪到底还小,玩心很大。我想着,拜先生这件事,也得要他自己乐意,不能强求。”

顾觉非笑了:“夫人言下之意,是觉得令郎不想拜我为师?”

“大公子可真是冤枉我了,这话我可没说。”陆锦惜眨了眨眼,当然不会明说。

顾觉非不傻,猜得到薛迟这小霸王是什么情况。

第一轮交白卷,第二轮答题则多半是因为这一题恰好与他父亲有关,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想考试也不想拜师。

可……

这天底下,能拒绝他的又有几个呢?

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孩子。

说服薛迟的把握,顾觉非还是有的:“既然夫人不反对,那回头请您静候佳音便是。”

还真有自信。

不过陆锦惜也没说什么:一切以薛迟的意见为主,他若真的想拜师,她自然不会说嘴半句。

只不过……

心念一转,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迟哥儿的答卷我已看过,只是请恕锦惜冒昧,不知道大公子这里,能否找到我家另一位公子在第一轮的答卷?”

另一位公子?

大将军府今日也就两位公子来,她说的……

“薛廷之?”

顾觉非都不用细想,这名字便冒了出来。

陆锦惜有些没想到他竟能脱口而出,怔了片刻,才笑起来:“正是廷之,看来大公子有印象?”

岂能没有印象……

顾觉非眸光一闪,眼神变得略微古怪了一些,却是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了陆锦惜:“薛家的两位公子,给在下的印象都挺深的。第一轮,全场就两张白卷:一张姓薛,另一张……还姓薛。”

两张白卷都姓薛?

这……

陆锦惜错愕不已:“我家大公子也交了白卷?”

顾觉非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锦惜的眉头,顿时就皱得紧了。

这一趟阅微馆之行,本是只带薛迟一个的。薛廷之是主动来找她,想要一道前往,盼能有幸得良师青眼。

她虽不大喜欢这一位没比她小太多的庶子,可却知道他才华不俗。

所以,最终未曾为难,反应允了他,带他一道前来。

按常理推论,薛廷之该很重视这一次的考试,兴许便能大展一番才华。

可现在……

他竟然也交了白卷?

心底,一时有重重的疑虑笼了上来,如同一重泛着怀疑的阴云,让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都随之幽暗了几分。

顾觉非就在一旁看她反应。

这一看,便看出些许端倪来,猜测这庶子薛廷之交白卷,在陆锦惜那里应该不是一件寻常事。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算不上。”

陆锦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外头这时候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

似乎是快临近考试结束的时候,所以外出去游玩的人们都渐渐回到了阅微馆,脚步声里夹杂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上来。

她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只是若被人发现她与顾觉非在此孤男寡女独处,少不得又是多生出些事端来。

事来了不怕,但事情能不来就不来。

陆锦惜最后看了那书案上的答卷一眼,只道:“与大公子叙话这一阵,迟哥儿的事情也算谈得差不多。时辰不早,我便该告辞了——不过,可否请大公子为我寻面镜子来?”

镜子?

顾觉非只觉话题跳太快,一时微有疑惑地看她,却见她正用那一种暗昧难言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瓣粉白润泽的唇轻弯,是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唇色……

这一瞬间,顾觉非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的一番“轻薄”来,再看她这淡如樱花似的两瓣唇,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兴许,是愉悦?

他竟也成了那偷吃女儿家唇上口脂的浪荡子了……

只是他见着陆锦惜这神情,像是下一刻就要恼了他,到底把那一丝即将溢出来的笑意藏了回来,乖乖从屏风后的箱箧里翻了一面普通的小圆镜出来,递给了她。

陆锦惜接了镜子,也不多话。

袖中一只香囊里就藏着一些梅花香饼,并一小盒随身携带的口脂,她只用指尖沾取些许,对着镜将唇妆补了,细细点染成了一片薄红,

这才真的起身告辞。

顾觉非情知将来收了薛迟当学生,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所以,也未有太多的言语,只送她到了门外,淡笑道:“方才那会儿,我已经为薛小公子拟好了将来要准备的一些书卷,晚些时候派人送上府去。”

言下之意,薛迟这学生,他收定了。

陆锦惜不置可否,也没当一回事,便告别了他,从屋内出来,顺着走廊往外,准备下楼去看看白鹭青雀是不是找到了薛廷之。

可没料想,就在她顺着长廊出来,绕到二楼拐角处时候,竟然瞧见那一卷竹帘下,原本空置着的茶桌旁,已经坐了一道身影。

藏蓝锦袍,绣银革带。

坐着时,就更看不出腿脚的问题,只觉一个侧面都令人心旷神怡,实在俊美无匹。

不是薛廷之又是谁?

只是一则没见白鹭青雀在附近,二则就连伺候在他身边的香芝也不见了影子,陆锦惜走上前去,见他还未察觉,似乎有些出神,不由有些讶异:“大公子,怎么在这儿?”

大公子……

薛廷之听见,竟恍惚了一下。

他回过头来,才瞧见陆锦惜。但见她仪容周整,一派从容,点染着一抹艳色的唇畔挂着的,则是昔日近乎完美的笑意。

只是……

这色,比起出门时,太新、太扎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