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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四面灯火通明,内城之中还听得见欢声笑语,顾怀袖与张廷玉好生生地过了年,又给了孩子们压岁钱,商量了一下什么时候给两个孩子开蒙,没注意竟然也过夜了。

因着守岁的事情,顾怀袖睡得很晚,不过初一天还是起来得很早。

新年头七天里给各府的礼物已经流水一样散出去,宫里正热闹,是皇帝难得的休息日子,张廷玉琢磨了一会儿,一面沏茶,一面跟顾怀袖说:“过了今天,马齐肯定又成了大学士,我这里也该休息休息了。”

“这是何意?”

顾怀袖拢眉,竟然是一时之间没明白。

张廷玉也不解释,他只在屋里陪着家人赏雪看梅花,根本不再提这茬儿。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新年,到了新年头一个叫大起的日子,顾怀袖习惯性地睁开眼,便瞧见张廷玉躺在自己身边睁着眼,却是一动不动。

“不去上朝?”

“我病了。”

张廷玉慢慢地说着,嘴唇弯起来,看着外面零星的灯火,只隔着屋子对外头道:“阿德收了行头,去宫里通禀一声,新年里受了凉,我在这里高热起不来,今儿不上朝了。”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真真儿把顾怀袖给看愣了。

不过仅仅转眼之间,顾怀袖就已经明白了张廷玉的意思。

是个狠人。

这节骨眼儿上,也敢撂挑子。

平日里张廷玉真可谓是兢兢业业,身子虽然还强健,可难免有个什么头疼发热的时候,也都是撑着病体去宫里办事,只要皇帝有事儿,张廷玉就没个闲着的时候了。现在是张廷玉办事牢靠,李光地一走,四个大学士里没人办事,马齐回来又因为曾经支持过八爷,皇帝未必肯完全信任他。这样一来,还有谁能办事儿?

可以说,张廷玉把挑子一撂,朝堂上尚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南书房那边难免要手忙脚乱一阵。

考虑清楚这其中的关窍,顾怀袖难免觉得张廷玉心机深重:“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计谋,已经酝酿了许久?”

要直接拜相基本是不可能,不过正月里传出内阁学士彭始搏要回家丁忧的消息,如今已经卸任。

内阁乃是沿袭明制,不在三殿两阁之中,不过自有自的地位,也是文官之中难得的高位,内阁学士为从二品,定制一般为十人,满人六个,汉人四个。现在缺出来的,正好是一个内阁汉学士。

不过张廷玉也不算是自己主动要谋这个学士的位置,他是想试试皇帝的态度,顺便哭哭,以显示自己的劳苦。

张廷玉就是不舒坦了,这一回,他非要折腾折腾不可。

反正我就是病了,拿我怎么着吧!

正所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做官也不能默默无闻太过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则要会办事,二则还要懂得展示自己的本事。

所以张廷玉光会办事儿不行,他要让康熙知道他还是个很要紧的人,若是他撂了挑子,康熙也还是那样……

得,咱还是跟着谋反去吧。

张廷玉心里算盘扒拉得啪啪直响,躺在床上困觉的日子,难得悠闲。

顾怀袖对他的想法算是一清二楚,也就没管那么多。

只是张府这边风平浪静,宫里就有些骚动起来了。

天还没放亮,宫灯也都还没熄灭,紫禁城重重的屋宇掩映交叠,上至亲王下至芝麻小官,无不容服整肃地分列两边。

康熙在御门前头,只扫了一眼,看见文官中间空了个位置出来,便问:“这谁没来啊?”

叫大起是文武百官都要来的,素日里各人有各人的位置,没得怎么空了个出来?

康熙心里纳闷儿啊,他手一抚自己花白的胡子,便看向了下面群臣。

李德全扫了这么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悄悄上千禀道:“回万岁爷话,似乎是张廷玉张大人没来。”

“张廷玉哪儿去了?”

康熙一想,还真是,这张廷玉素日里最是风雨不断,管你是个什么天儿,该来的时候必定端端整整,如今怎的没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只因着张廷玉素日勤勉,从来没有缺过的时候,这会儿谁不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一般大臣都还要想想是不是跟哪个小妾胡搞乱搞,或者是什么年老体弱出了事……

可是放在张廷玉身上就没有,谁叫这一位简直太能办事儿呢?

如今皇帝一问,便有与张廷玉关系还不错的内阁学士蔡升元上来回道:“回禀皇上,方才进宫时候,张大人身边长随来与臣说,张大人冬日里受了寒,如今高热起来,人都迷迷糊糊,病得起不来了。这是其府上人代呈的请罪折子。”

此言一出,朝野之中顿时有一片唏嘘之声。

蔡升元也递上了折子,李德全接了过去,转交给康熙,康熙一看那字:这不是他那夫人的笔迹吗?

末了落款上还写“臣手不能书,仅口述以使拙荆代录,望皇上见谅”,想来果真是病得有些重。

康熙看折子看得眉头紧皱,下面几位大学士一听,有的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要坏事!

张廷玉不来,南书房里怕是要乱一阵了。

文渊阁大学士马齐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只觉得不就是个张廷玉没来吗?

他道:“听闻张大人常年无休,劳累甚重,想必也有积劳成疾之故,前些日子里见着还好端端的,怎的说病就病?”

“是啊,怎地说病就病?”

康熙也嘀咕呢。

不过这病来如山倒,谁知道抽丝去时得什么时候?

现在朝议还有大事要谈,转眼就已经是康熙五十五年,康熙想着自己指不定还能等到六十年。

他跟朝臣们谈了话,想着天儿冷,也不多留他们,各自往各部衙门办事去,马齐刚刚回到自己大学士的位置上,一下朝却还不忙着走,要往南书房议事去。

才过完年,折子也没堆积多少,进了南书房倒是暖和了许多,康熙朝着宝座上面一落座,便叫下面人办事。

折子堆在长案上,说是少,其实也很多,下面有几个内阁学士和南书房翰林在整理。

一个问:“这个折子放哪儿来着?”

“往日张大人不是放在这个角儿的吗?”

“我方才放错了地儿……”

“嗐,混了混了,赶紧拿纸笔来……”

那边有些乱,往日张廷玉来得早,早已经指挥着人把折子给分好了,没想到现在张廷玉没来,这些人倒是手忙脚乱起来。

康熙冷哼了一声:“都是没用的东西,瞧你们慌忙得那样子,慢慢来就是。”

他端茶起来,又想起张廷玉,只道:“张廷玉病了,着个太医院的太医去给看看病,另则叫内务府那边弄些补身子的东西赏下去,三德子你那边叫人去办。”

“嗻。”

李德全一打拂尘,躬身便朝着外面去吩咐了两句,回头来又给康熙报了数儿,说是已经着太医院的人去了。

马齐在下头站着,瞅了一眼南书房,只道:“去年南方水患不曾消解,今岁刚开年,山东又出了乱子,说是又盐枭逃窜……”

“这件事,张廷玉年前已经报过了,当时写了策对的法子,敦拜,寻那折子出来给马齐大人过过目。”

康熙记性倒是好,马齐听了也是一愣。

敦拜也是内阁学士,他听见康熙吩咐,就头大了一下,去年的折子谁知道今年放在哪里了?去年还是他看着张廷玉放的,虽是知道在哪个位置,可翻找起来毕竟麻烦,一旁又有人上来帮着找,结果半天没找见。

康熙、马齐这边等了半天,什么也没见着,不由有些纳罕。

“王掞,当初折子不是你跟张廷玉一起拟出来的吗?你来说说吧,想来去年的折子,翻找也要一会儿了。”

康熙只随口这么一说,大学士王掞才是苦了脸。

哎哟喂,你说说这张廷玉早不病晚不病,怎么偏偏挑这个节骨眼儿上病?

说实话,若是张廷玉这会儿在南书房,只怕是在马齐刚刚开口的时候,就意识到山东盐枭的事情是南书房密议过的了,甚至根本不用去找折子,张廷玉张口就能说出应对的法子来,只因为当初的折子说是王掞跟张廷玉一起拟,实则还是张廷玉出主意比较多。主意是人家的,还是人家捉刀的,如今要来问王掞,这不是为难人吗?

一时之间,王掞是急得额头冒汗,推说道:“臣年纪大了,竟有些忘了,只记得似乎有一条规令各省盐制,开发湖盐……这,剩下的实在是不记得了……”

这一下,康熙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大学士们的年纪是很大了,可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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