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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不喜欢查案。”

小白毛团摇晃着尾巴,苦恼万分:“你们深入敌营,一定非常危险。切记万分小心!”

不仅要防备敌人,还必须当心江白砚。

它可没忘,每到查案杀妖的时候,江白砚都好似杀胚,骇人得很。

“知道知道。”

施黛一笑:“流霜姐姐、江公子和柳如棠都是镇厄司里的高手,不会有事的。”

阿狸:……

请把第二个名字去掉。

今天是信徒朝拜莲仙娘娘的日子,赵五郎透露过,莲仙的信众约莫有几十人。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一起踏进土地庙,定会引起官府怀疑,于是莲仙娘娘下了命令,让每家每户在不同的时间前往。

施黛与江白砚扮演的郑家,是最早的第一批。

前往孟轲的皎月阁,被画皮妖阿春轻车熟路画上妆容,施黛透过铜镜,看了看自己。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尾微微下垂,是略显伶仃的苦相。

很好,搭配在郑家寻来的翠色衣裙,活脱脱就是郑家阿姐本人。

施黛没忍住惊叹:“阿春,好手艺。”

阿春被她夸得羞赧,颊边浮起淡淡红晕:“小姐谬赞。能帮小姐的忙,是我的福气。”

另一边,江白砚也换好衣物。

郑家二郎体弱多病,面上无半点血色,身形颀长瘦弱。他穿着件粗布白衣,腰间束出一道明显的弧,如一笔勾画的韧竹。

施黛默默看了一眼。

施黛默默收回视线。

好细。

“土地庙下深浅莫测,你们最先抵达,一定小心。”

沈流霜道:“前去参拜的信徒里,有不少人互相认识,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暴露身份。”

施黛乖巧点头。

随机应变随时开演嘛,她懂。

“我们一个时辰后就到。”

柳如棠活动着手腕,发出咔擦轻响,展颜笑笑:“早就看那帮家伙不顺眼了。今晚能大干一场吧?”

白九娘子挺直身板:“可不是么!”

阎清欢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自己紧张怦怦的心跳。

今晚,他绝不会拖后腿。

施云声:……

闷闷瞪一眼江白砚,施云声看向施黛,攥了攥袖口,别扭小声:“注意安全。”

*

土地庙位于城西。

在来之前,几人做过充足准备,根据郑家与赵家的描述,大概知道了所谓“神宫”的形貌与布局。

推开土地庙正门,斑驳日光泻入阴影,清晰可见半空中飞舞的烟尘。

这地方香火不旺,供台上零零星星摆放几个半腐烂的瓜果,线香燃了大半便熄灭,引颈受戮般颓着身子,自顶端落下一抹灰屑。

土地公的神像一如既往慈眉善目,可惜它并不知晓,自己脚下的土地已被邪祟霸占。

施黛警惕端详着四周,江白砚先她一步踏上前去,从袖口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东南角的木柜上。

——邪祟异常谨慎,这张符是莲仙娘娘给予信徒的信物,类似于敲门砖,只有手持符纸,才能打开神宫入口。

从赵家和郑家手上,他们各得了一张。

符箓紧贴柜门,触动一道无形阵法。

再眨眼,土地爷神像后的地板缓缓敞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长梯。

施黛探头望了望,万幸廊间亮着灯,不至于一片漆黑。

江白砚:“我在前。”

他说完便走,施黛不敢耽搁,跟在他身后。

长廊里比她想象中亮堂很多,烛火被做成莲花灯盏的模样,连绵成片,莹莹生辉,照亮蜿蜒的阶梯和两侧的白净墙壁。

想来也对,邪祟对外自称“莲仙娘娘”,既然是仙,总不能让老巢阴森森的。否则还没招揽几个信徒,就把人全吓跑了。

顺着阶梯一路往下,施黛有些紧张,看了看身旁的江白砚。

他走路极轻,几乎没有声音,足步却很稳,行走在这种诡谲莫测的地方,如闲庭信步。

察觉她的视线,江白砚侧头过来,温声笑道:“紧张?”

“有点儿。”

施黛正要脱口而出真心话,想起这里是邪祟的地盘,迅速代入角色:“我没见过莲仙娘娘。照你所说,她老人家真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似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入戏,江白砚一顿,喉间溢出低笑:“自然。莲仙娘娘神通广大,我已向她许下心愿,盼望这副身子能早日好些。”

江公子果然很会接戏。

施黛喜欢和这种省心的聪明人打交道,还想再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我寻思着是谁走在前边儿,原来是郑家的病秧子。”

是个男人的声音,吊儿郎当:“怎么,病还没好?还没死呢?”

施黛回头,借着明晃晃的烛光,看清那人长相。

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老旧长袍,正站在高处的阶梯上俯视她和江白砚,面带不屑。

想起来了。

为了防止露馅,施黛曾详细询问过郑家人,在信徒里与谁相识、彼此间关系如何。

身前的青年是大安坊有名的地痞流氓,住在郑家隔壁,时常对郑二郎出言嘲讽,每每碰面,都要威吓几句。

郑二郎生性懦弱,没一次敢还嘴。

江白砚垂眸不语,轻抚袖间的黑金短匕。

抚摸刀鞘和剑柄,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就像挥剑斩断某人头颅一样,能借此排解百无聊赖的情绪。

他对旁人的讥讽习以为常,此刻并不恼怒,只觉无趣——

也许还掺杂有一丝不悦。

与施黛的嗓音相比,这青年的腔调沙哑难听,骤然响起将她打断,惹人生厌。

拂过刀柄,江白砚指腹的力道渐渐大了分毫。

这种时候,理应克制杀意。

他无意理会陌生人的找茬,听青年又骂了几声,正欲转身离开,视野中陡然覆上一抹翠色。

“我寻思着是谁不长眼,原来是不学无术、整天靠爹娘过日子的败家子。”

施黛学着青年的语气,扬起下巴:“怎么,还没被爹娘赶出家门呢?”

江白砚抬眼看她,只见到微微晃动的后脑勺,和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他眼底生出困惑。

“你……”

青年被她噎得哑口无言,认出她是病秧子的姐姐,撸起袖子靠近。

“想动手?”

施黛哼笑一声,并不怕他:“这里是莲仙娘娘的神宫,你在这地方闹事,是要遭神罚的。”

又一句,不仅让对方无法反驳,连动作都停滞在原地。

这群人将莲仙视为神灵,看一眼都觉得战战兢兢,怎敢背上“在神宫闹事”的罪名。

青年脸色变换不定,咬牙切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等着。”

青年加快脚步忿忿离去,施黛朝他隔空挥了下拳头。

一回头,听见江白砚一声轻笑:“这是做什么?”

“护着你啊。”

施黛答得不假思索:“我是姐姐嘛。”

郑家姐弟关系不差,她帮弟弟解围,不算崩人设。

江白砚一看就是温温和和、不与人起冲突的性子,她要是沉默着当哑巴,青年指不定还要怎么折腾。

不如三言两语把人赶走,既能清净,又不必让江白砚听见污耳朵的羞辱。

轻抚刀柄的动作顿住,江白砚眨了眨眼。

护着他。

这三个字,于他极为陌生。

儿时被邪修囚禁,无人愿意护他,后来他剑术精进,再不需旁人相护。

方才施黛站在他跟前,分明是具脆弱得能一剑斩断的身体,却气势汹汹,像只盛气凌人的——

江白砚偏头想了想。

大概是猫。

而且是对真正的危险浑然不觉,张牙舞爪、上蹿下跳晃动爪子的那种。

施黛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一路沿着长阶往下,走到尽头,豁然开朗。

视线所及,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堂,四下聚有三三两两等候的百姓,堂内灯火通明,处处摆满绽开的莲花灯盏。

八名身穿白衣的童男童女立于两侧,清一色肤白如玉、朱唇皓齿,像极侍奉于神灵身侧的灵童。

施黛却感受到无比浓郁的妖气。

这些“灵童”,恐怕全是妖物所化。

“新客来。”

一名小童缓步行来,递出手中的圆盘。

圆盘以青玉制成,盘子里,盛有几块莲花形状的点心。

“此乃仙糕,以莲子所制,凝有莲仙娘娘施予的灵气。”

小童脆生生道:“请新客品尝。”

施黛脊背发凉。

点心做得玲珑小巧,粉白交织,融融如烟霞。

瞧上去的确好看,但……

它是邪祟送来的吃食。

对方还说什么“凝有莲仙娘娘的灵气”,鬼知道邪祟的“灵气”,能是什么东西。

环顾四周,不少信徒都在吃着点心。莲仙娘娘送来的糕点,在他们眼里,是至高无上的馈赠。

她和江白砚要是不吃,会令邪祟生疑。

应该没什么问题。

赵五郎他们都吃了这玩意儿,到现在仍然活蹦乱跳,没毛病。

小童黑瞳定定,轻启红唇:“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