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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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
施黛从善如流,在火堆边坐下:“今天在山里忙活这么久,累坏我了。”
夜风冷意刺骨,她抱住膝盖,把自己缩紧:“还很冷。”
在火堆前坐下,才感觉好些。
一秒入戏,不愧是施黛。
柳如棠尽职尽责扮演老好人形象:“我也累了。疲惫归疲惫,偶尔来一趟冬猎,别有一番趣味。”
阎清欢:……
拼命回想话本子里的豪侠做派,阎清欢哈哈大笑两声,坐在虞知画身旁:“若是喜欢,日后再带你来。”
好险。
动作太大,差点闪到腰。
沈流霜愉快浑水摸鱼,一边四下看风景,一边随口接话:“少爷说得对。”
狗腿真的很快乐。
江白砚停顿一刹,在施黛身边坐下。
“阿霄。”
虞知画笑道:“快将兔子烤了吃吧。”
卫霄性格张扬,擅长练武狩猎,打猎得到的野味,通常由他负责烤制。
阎清欢手一抖。
有大问题。
施黛瞥向阎清欢的手背,骨节匀称,白瓷一般,隐约浮起青色血管。
这双手习惯了在江南握笔逗鸟,若说剥兔皮、烤兔肉,那是万万不会的。
不动声色地,施黛戳了戳江白砚的手臂。
她力道很小,隔着衣袖,比挠痒痒更轻。
江白砚垂眼,见施黛点点他,又指指那几只躺在地上的兔子。
一个意味不明的小动作,江白砚却明悟了她的意思。
这是在问他,会不会烤制野兔。
江白砚点头。
再眨眼,听见施黛轻快的笑音:“今天就不让哥哥来烤了吧。”
她在施府长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性格与卫灵有相似之处。
开口时眉眼弯弯,眼尾斜斜挑起,有点骄矜,又有些得意:“阿言也会,尝尝他做的嘛。”
虞知画一怔,想起这两人的关系,轻声笑道:“阿言?”
施黛:“我想吃他烤的。”
她擅长撒娇,软着声调张口,像上好的砂糖。
江白砚听在耳中,心不在焉地想,只是不知道,这糖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阎清欢是个机灵的,立马顺过她的话头:“行。今日尝尝阿言的手艺——阿言意下如何?”
感恩施小姐和江公子解围!
江白砚没拒绝。
他曾周游四方,行于山野时,这种食物是家常便饭。
施黛头一回在野外吃烤兔子,托着腮帮子,看他略微挽起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腕。
要吃兔肉,首先应把毛皮和内脏清理干净,本是极为繁琐的步骤,到江白砚手里,居然行云流水,流畅得不可思议。
像做过千百次一样。
施黛恍惚明白什么,掀起睫毛。
凝神做某件事时,江白砚一贯没有表情,眼角弧度微垂,好似悬于月下的弯钩。
只看神情,很难分清他究竟在剥去野兔的皮毛,还是在专心磨一把刀。
他亲手斩杀邪修后,无家可归,无处可依,独自在九州游走过很长一段时间。
野外烤肉,是那时学会的吗?
把兔子处理干净,再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架在火堆上,便完成大半。
江白砚淡声:“可有香料?”
他们特意前来打猎,自然携带有调味佐料。
虞知画递去事先备好的小盒。
于是江白砚手腕翻转,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实在诱人,施黛深吸一口气,被勾出满腹馋虫,眨巴眨巴眼。
下一刻,一只被烤好的兔子出现在身前。
……欸?
施黛下意识抬头。
江白砚没说话,极轻挑一下眉。
没人察觉,树影笼罩下的角落里,柳如棠嘴角缓慢上扬。
这是第一只。
施黛喜上眉梢道了声谢,小心翼翼把烤兔接过,甫一垂头,闻见令人目眩的香。
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香料恰到好处融入其中,与新鲜肉香彼此中和,不腥不腻,伴有汁水四溢。
深冬的夜晚,吃上一只热腾腾的兔子,五脏六腑都被暖意包裹,幸福得难以言喻。
江白砚默不作声,看她一眼。
其实他孑然独行时,极少使用香料,往往烤熟便吃。
但那样烤出的食物总带有腥气,肉味太浓,挥之不去,与美味沾不上边。
他几乎能想象出施黛吃下那种烤兔后的情态,眉梢皱紧,嘴唇抿出下撇的弧。
很奇怪,明明从未亲眼见到,却像历历在目一样。
这只兔子,她觉得难吃吗?
情不自禁想要窥探她的反应,出于连江白砚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心理。
施黛的眼睛似乎亮了些。
……在笑?
“好吃。”
有光落进她眼底,照得侧脸泛出浅淡绒光,施黛倏忽看向他:“大厨,不,名厨水平!此兔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江公子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剑法高超,还会做吃的。
她何德何能,遇见这么个全能好队友。
说完又想,江白砚除了烤兔,还会不会做别的什么?难不成,他是个隐藏的厨艺高手?
很好奇。
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可惜江白砚没再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处理下一只烤兔。
柳如棠嘴角翘得更高。
坐在施黛的角度看不见,她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江白砚垂眸的刹那,无声笑了下——
像是流光瞬息间的火树银花,蓦地一现,又悄然隐没,消散在夜色里头。
这是被三言两语哄得开心了。
江白砚瞧上去又冷又傲,原来这么好哄?
沈流霜听得一乐:“此兔只应天上有……你当在吃玉兔呢?”
“怎么样?”
虞知画也笑着逗她:“比你哥哥烤得更好吃?”
不是亲哥,能卖就卖。
受了江白砚的恩惠,施黛毫不犹豫:“最好吃。”
时候尚早,江白砚轻车熟路,为在场每人处理好一只野兔。
他对吃食不感兴趣,干脆起身:“我去前方探路。”
虞知画说过,他们来山里打猎,还没找到下山的通路。
施黛赶紧吃完最后一口烤兔,擦干净嘴和手,跟上他脚步:“我也去。”
江白砚回头,目色沉静无波:“不必。”
为什么不必?
施黛微怔,防止虞知画听见,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我身上带着符,可以帮你照明。”
江白砚转身,目光落在她脸庞。
纤白得见不到瑕疵,因受了冻,颊边隐现薄红。
他没应答,不置可否。
施黛暗暗泄气,摸了摸袖间的口袋。
她知道江白砚不喜与人亲近,如果他不愿有人跟着……把符箓送他好了。
一个人走在山里,总归不安全。
指尖探进暗袋,同一时刻,江白砚低声开口:
“去火边吧。”
施黛仰头:“什么?”
冬夜的山风最是寒凉,须臾风起,撩过她鬓边散落的发。
一只手遽然探出,罩在她颊边的半空,挡住冷风袭来的方向。
鼻尖全是江白砚身上的冷香。
“你不是怕冷吗?”
江白砚的喉音轻却清晰,如冷泉击石,在黑暗中激起回响,带出极浅笑音。
“大小姐。”
从没听过的称呼,被这样的语气提起,像揶揄,又似无可奈何。
仅仅三个字,勾出脊骨连片的麻,痒意窜进耳朵,再落进心口上。
被他的右掌罩住夜风,施黛轻轻战栗。
她总算想起,幻境起始时,自己抱怨过这里太冷。
尝试压了下嘴角,没压住。
施黛微扬下巴,依旧被冻得鼻尖通红,眼中却有挑衅般的活泛生机,如同撑开积雪、张牙舞爪的枝芽:“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