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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侧目,却见沈流霜轻叹口气,柳如棠神态自若,喝了杯茶。

沈流霜指指自己:“体弱多病小丫鬟。”

柳如棠慢悠悠摇头:“文弱温柔老好人。”

施黛:……

施黛很有自知之明地顿悟,接下话茬:“被侍卫保护的大小姐。”

按照人设,她们仨跟英勇抗击邪祟的事迹沾不着边,能勉强活下来,就万事大吉。

至于她的侍卫……流血过多,还在床上。

施黛学着周围人恐惧的动作,心情复杂打了个哆嗦。

又一声尖啸紧贴门缝响起,邪潮渐渐已至门边。在住客们仓惶的求救声里,有什么东西贴上她掌心。

施黛下意识并拢五指,垂眸一望,俨然是熟悉的宣纸——

这是画境给予的新一轮提示。

【第三画】

【于第二波邪潮中,被游侠韩纵所救。对韩纵极感兴趣,在第三波邪潮间隙跟随其后,询问行侠仗义的经历。】

施黛:哦豁。

施黛笑逐颜开,亮出纸条,与另外两人小声密谋:“是韩纵。”

在不崩人设和剧情的前提下,他们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接近韩纵和锦娘。

没想到,卫灵曾主动找韩纵说话过。

世上居然有这种好事!

沈流霜目光逡巡一圈,看清白纸黑字,颔首微笑:“嗯。如此一来,便可时时观察他的动向。”

她笑意柔和,指尖慢条斯理轻扣桌面,发出轻响。

沈流霜眸色渐深。

她清楚记得韩纵的性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肃如冰。黛黛若想同他搭话,有九成的可能性,会被冷言相待。

要是此人胆敢冒犯……

待出幻境,沈流霜决定揍他本尊。

沈流霜笑眯眯摸她脑袋,恢复一派亲和:“盯梢韩纵的任务,就拜托你了。”

施黛劲头十足:“交给我吧!”

方桌另一侧,柳如棠把纸条再三确认几遍。

柳如棠:等等。这件事它不太对。

“卫灵跟着韩纵。”

柳如棠茫然抬眼:“侍卫阿言呢?”

那么大一个江白砚,他去哪儿了?

“江公子受了伤,不宜动弹。”

沈流霜不觉得有什么:“到时候兵分几路,阎公子潜入客房,搜查所有人的随身物;黛黛跟着韩纵;你我二人分别监视虞知画和锦娘。分工刚刚好。”

不愧是镇厄司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事业脑。

柳如棠哑口无言。

她心心念念的小姐侍卫,就这样莫名其妙变成小姐和游侠了?也不对,阿言肯定要始终护在卫灵身侧——

那岂不是三人同行?

“你们的纸条上,”施黛问,“写了什么?”

沈流霜毫无隐瞒,把宣纸摊开。

【卫霄少爷身受重伤后,受虞知画嘱托,前往客房照料。后因胆小,回到一楼大堂。】

如果可以,虞知画当然想自行照顾未婚夫。

但她身为画中仙,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懂得阵术的救星,必须置身于大堂,寸步不离地修补驱邪阵法。

因此,看护卫霄的重任落在丫鬟迎春身上。

柳如棠挠了挠头:“我是这个。”

【怕,害怕,很害怕,万分害怕,超乎想象地害怕。】

施黛:……

好真实的反应。

周遭邪气愈重,柳如棠把人设贯彻到底,兢兢业业瑟缩成一团。

以她风风火火的脾气,但凡这里不是画境,白九娘子已被召唤成形,吞掉不下十只妖邪。

“除了黛黛必须和韩纵搭话,我们的自由度都很高。”

沈流霜耐心分析:“扮演的都是普通人,当晚没做特别的事,能随意行动。”

她话音方落,在人们慌乱不堪的窃窃私语里,听得身后一声尖叫。

“救、救命!”

刚进客栈时见过的中年商贩面色煞白,浑身哆嗦贴在墙边,双眼死死盯在门缝:“它们又来了!”

尖叫此起彼伏,仿佛是对这份恐惧的回应,一团巨大的黑影形似泼墨,自门缝探入触须般的身体。

黑墨蜿蜒蠕动,不消多时尽数钻入,宛如一簇腾涌的海浪,朝众人猛扑而来!

沈流霜低声:“是影鬼。”

他们身处画境,无力改变过往发生的任何事,最好的选择是静观其变。

柳如棠躲在木桌下,探出小半个脑袋:“我记得,虞知画和韩纵都快出手了。”

影鬼体形硕大,攻势铺天盖地。

有人从厨房抄起菜刀,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黑影的触须缠紧胳膊,用力翻扭。

阵痛袭来,菜刀伴随惨叫声落地,影鬼张开一处宽阔缝隙,似是进食的血盆大口。

那人被吓得僵立不动,本欲绝望紧闭双眼,却见身侧白芒乍现——

几点辉光莹白剔透,直攻影鬼上下两处要害,势如破竹。

触须猛颤,蓦地松开,影鬼如冰遇火,软趴趴融化。

住客跌落在地,紧随其后,是一道清冷女音:“快逃。”

情节平稳推进,与当日发生的一切完美契合。

施黛循声扭头,望见虞知画。

因给卫霄渡了灵气,她的状态远不如最初游刃有余,肉眼可见虚弱非常。

但画中仙的底子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解决几只邪祟不成问题。

玉笔凌空,灵光流泻,画出一道困阵,直往客栈正门飞去。

她想借此稳定局势,阻止妖邪从门缝里进来。

“救命!仙师救命!”

老板娘面如土色,抱紧怀里的算盘:“我的客栈……木桌每张五百文,木椅每把两百文,还有门外的灯,匠人手工打造,每个三百文!这这这……钱怎么够贴?”

施黛:关注的重点不太对吧老板!

“莫怕。”

虞知画低声:“我看邪祟皆被困于门外,此地可是有驱邪阵法?”

老板娘用力点头:“仙师有何吩咐?”

再让妖魔鬼怪强行进来,那扇重金打造的红木门就要坏了!

“被邪祟群攻,阵法很难支撑。”

虞知画四下环视,似在找人:“我略懂阵术,可以尝试修复。”

她望向沈流霜:“迎春。”

太过虚弱,虞知画轻咳一声:“去卫霄房中。他受了伤,劳烦你照看,多谢。”

她脾气向来不错,即便面对府里的丫鬟,仍是温温和和。

虞知画出现在这儿,另外两名嫌疑人,韩纵和锦娘呢?

施黛没放松警惕,正打算四处探探,意料之外地,嗅见一抹冷香。

还有淡淡血腥气。

“江公子。”

她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谁,转过头去:“你怎么下来了?”

施黛有预感,这人要话术复读。

不出所料。

江白砚淡声:“无事。”

“我等会儿去监视韩纵。”

颇为无奈扯了下嘴角,施黛好奇:“你得到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江白砚启唇,话语停在喉头。

他对纸上的妒意心感莫名,没法参透,但总归难以启齿。

静默一息,省略诸如“酸涩”“委屈”一类的字眼,江白砚言简意赅:“护于小姐身侧。”

柳如棠从桌下探头。

施黛却是一笑:“别别别,如果遇到危险,你尽量别出手,交给韩纵就行。”

江白砚:“韩纵?”

心口如被一只手掌瞬息压过,说不出什么感受。

刚进客栈时,他见过韩纵。

一个使剑的游侠,从气息判断,剑意不如他淳澈,更不比他凌冽。

他能比韩纵护得更好。

“是啊。”

施黛抬手,指一指他胸前的血渍:“你流了太多血,稍微用力,伤口就会崩裂吧?”

幻境里的人与妖全是假象,而江白砚是真真切切的。

她可不会怂恿江白砚顶着重伤,在虚妄幻象中拼死拼活。

江白砚:……

他从不在乎这种伤。

江白砚蹙眉:“我——”

一个字堪堪出口,身侧的廊间骤然剑气飞旋。

剑风撩动束起的乌发,黑衣青年眉宇冷锐,身如云海青柏,黑眸沉沉。

韩纵。

他使双剑,两柄长剑通体漆黑,剑锋寒芒四溢,映出眸底杀意,似捕猎的豺狼。

卫灵被他救下,应该在这前后吧?

施黛看准时机,一只邪祟逼近大堂正中,距离她不远,可以趁机凑上去。

隔韩纵也很近。

倘若他有意相救,是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去吧。”

沈流霜看出她的想法,于袖中暗暗掐诀:“如果韩纵不动手,有我。”

为确保施黛毫发无损,她不介意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姐姐,天下第一。

施黛被她一句话说得安心,欢欢喜喜笑了笑,小鸡啄米般点点脑袋:“知道。”

想起江白砚对他自己毫不上心的脾性,施黛侧头又叮嘱一遍:“江公子好好养伤,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必出手。”

这怎么行!

柳如棠眉心一跳。

遇上这种情况,任何人都想压韩纵一头吧?江白砚现在成了什么,被小姐护在身后的病弱小跟班?

心底冒出点儿悄摸摸的同情,柳如棠眼珠一转,觑向江白砚。

贯有的轻笑荡然无存,长睫覆下,看不清确切神情。

他并未多言,双目凝视左肩的血渍,一瞬不瞬,仿佛要把那处地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