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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为了闭关,连侄女归族都不露面的人。

施黛低低应了声,忽听身侧有人唤道:“青枝小姐!”

熟悉的声线。

循声望去,远处立有三道人影。

青儿面色灰白,裙上沾满暗红血渍,见到他们,激动得两眼泛红。

她身旁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五官平平,施黛没见过。

男人背着叶晚行,后者面若死灰,眼眶通红。

“二嫂!”

百里青枝大惊:“你怎么了?”

“青枝小姐。”

男人讨好地笑:“夫人崴到脚,险些跌进水池——腿上沾了些池里的血水。”

血池有腐蚀作用。

百里青枝一个哆嗦,赶忙道:“怎么样了?擦过药吗?沾到的血水多不多?”

她说罢上前,小心翼翼撩起叶晚行裙摆,倒吸一口冷气。

叶晚行应是一条腿入了血池,半边小腿被灼得发红,露出几块斑驳血肉。

“我们身上没有药膏。”

男人转头,看向秦酒酒和聂斩,焦急道:“两位仙师可有伤药?”

阎清欢低声为施黛等人介绍:“这是百里氏的管家。”

施黛目光一动。

说起斩心刀已近中年时,阎清欢提到过他。

名字是谢五郎,和斩心刀的年纪对得上。

——其余几个百里家的中年人,全死在幻境里了。

聂斩是个热心肠,掏出瓷瓶递给百里青枝:“用这个吧。”

血池地狱空旷无垠,为给叶晚行擦药,众人寻了个还算干净的空地。

百里青枝蹲在她身前,火急火燎,打开盛药的瓷瓶:“怎么这样不小心?”

千金大小姐不懂上药的法子,懵然一瞬,她把瓷瓶交给青儿。

叶晚行疼得说不出话,冷汗涔涔。

“我、我也不清楚。”

青儿颤声:“我与夫人被传到一处,她不知怎地,没看清脚下……”

管家谢五郎看着干着急:“别说了,快上药吧。”

施黛走累了坐在一边,静静端量叶晚行的神色。

她显然是疼的。大族贵女没受过苦,被青儿擦过伤处,浑身颤抖。

疼痛之余,叶晚行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像是恐惧、绝望、恼恨交织在一处,近乎歇斯底里。

她为什么害怕?

因为他们没能破开阵法,被困在炼狱之中。

地狱是为惩处有罪之人。

叶晚行也曾犯下过罪孽吗?

“你觉得,”江白砚淡声道,“她是下一个?”

嗯?

施黛侧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旁。

被江白砚直白发问,施黛没想隐瞒。

这种话自然不能当面说,她有意往远处挪了挪,压低音量:“除了心里有鬼,谁会被吓成这副模样?”

再说,百里策死后,叶晚行夫妻两人的获利最大,一朝坐上家主之位。

在谋害百里策一事上,如果连分家的人都有参与,她和百里泓八成脱不了干系。

这会儿其他人的注意力全在叶晚行身上,施黛单手支颐,慢悠悠道:

“百里家总共那么几个人,死掉大半,叶晚行知道马上就是她了吧。”

江白砚笑:“不想救她?”

“前提是,我要救得了啊。在幻境里,凶手杀人易如反掌,我们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施黛说:“而且——”

两个字堪堪出口,施黛一顿,蓦地垂头。

脚踝掠过一阵微风,裙摆被撩起,漫开凉意。

江白砚食指挑起她裙边,力道很轻,只露出小小一截脚踝。

施黛低头,他恰好撩起眼睫,投来一瞥。

“我观你脚上沾了血。”

江白砚道:“帮你擦擦?”

和雨天走路的道理一样,经过水洼,时常要被雨水溅在腿上。

施黛扫去一眼,果然见到脚踝处的几点红。

小腿上,应该也有。

施黛:……

缄默几息,她挪开视线,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谢谢。”

是接受的意思。

江白砚接下帕子,语气如常:“你方才想说什么?”

“而且,如果凶手真是为了报仇。”

丝帕柔软,被江白砚拭过她脚腕,触感微妙。

施黛似被噎了一下:“今天死去的,全是谋财害命的坏家伙。”

她把黑白善恶看得分明,傀儡师一案时,就曾帮小黑破除阵法,让他手刃仇人。

对大奸大恶之辈,施黛从无怜悯。

她肤色白皙,脚踝少见日光,宛如细腻瓷器。

江白砚以拇指蹭过,隔着丝帕,感受到血肉骨骼的轮廓。

美丽而脆弱,稍一用力便碎掉。

被他一只手握起,恍如温柔的禁锢。

他心底情绪莫名,轻勾嘴角:“你对恶人,倒是毫无慈悲。”

——那他呢?

他其实有无数见不得光的念头。

想让施黛多看他,想让施黛多在意他,想让施黛只属于他。

见她与聂斩阎清欢谈笑,江白砚想过把她拘囚在身边,永远注视他一个。

像生长在沼泽的荆棘,甫一显出端倪,就被他悄然掐断。

施黛若同旁人在一起,将他弃之不顾,他该当如何?

江白砚轻声道:“我呢?”

施黛:“什么?”

“如若我是个十恶不赦、滥杀无辜的凶徒。”

长睫微垂,遮住晦涩不明的情愫,江白砚动作往上,贴近她小腿:“你如何待我?”

从没想过这种问题,施黛目露茫然。

她轻声笑了笑,打趣道:“会帮我擦血的‘凶徒’?”

江白砚没出声。

继而听施黛说:“如果你真的变成个滥杀无辜的混蛋——”

她很认真地想了下,语气笃定:“我肯定和你恩断义绝,第一个把你抓进镇厄司。”

“恩断义绝”四个字,她说得毫不含糊。

拇指已至施黛的小腿肚,拂去几滴血渍。

江白砚稍稍用力。

于是那片软肉凹出小小的弧,透过丝帕,传来更明显的温度。

常年来的嗜杀本能催促他攫取更多,江白砚却不敢施加更大的力道。

方才丝帕经过她脚踝,离开后,施黛的那处皮肤泛起薄红。

“不过,”施黛右手撑着腮帮子,噙笑看他,“江沉玉,我觉得你成不了那种人。”

江白砚没抬头,慢条斯理为她擦拭血污:“‘觉得’的事情,并无定数。”

施黛弯眼笑出声:“好吧,是相信。我相信你,不会变成那种人。”

耳边静默一瞬。

江白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你今日信我,若真有那么一天,莫要后悔。”

他的指腹蹭在小腿上,力道极轻,像挠痒痒。

没被别人碰过这个地方,施黛无意识把身子绷直。

很奇怪。

几段对话下来,她和江白砚像在天平两端,中间一条细线紧绷,摇摇欲坠。

滋味莫名,似在交锋,让她心跳砰响。

不知是不是他的呼吸经过皮肤,温温热热,如同羽毛。

施黛攥起指尖,敛了笑:“我不做后悔的事。”

一句话说完,小腿上游移的触感忽地停住。

江白砚仰起头。

隔得近了,他精致的五官愈发惊艳,瞳色幽深,似有阴鸷,却不可怖。

在他眼底,满是施黛的轮廓。

晦暗的、险恶的欲念被小心遏止,江白砚亲手扼断荆棘滋长的芽。

“放心。”

江白砚看着她,很轻地笑笑:“不会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