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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恍惚,朝着身后张望许久,确认没有异样,才略微安下心来,扭头回去。

——没想到再转头,居然见到一张血肉模糊、怨毒狰狞的鬼脸!

恐怖片定律之九,如果一次回头不够,那就等第二次。

这是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当一个人察觉背后有响动,回头却发现毫无异常,一定会下意识放松警惕。

殊不知,鬼怪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只要转回正面,就能与它近距离脸对脸。

然而身为电影里的角色,百里当然不会知道这种规律。

眼前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即便是她,也忍不住连连后退,发出一声尖叫。

百里不怕鬼,那是建立在有符箓护体、法器傍身的情况下。

现在她只剩下半条命,连走路都难,更不用说与厉鬼斗法。

而且……

目光下移,看向手中的八卦镜,女人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拿着驱邪法器,寻常厉鬼根本近不了身,可为什么……对眼前这个毫无影响?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近在咫尺的脸孔勾起嘴角,笑意阴冷诡谲,渐渐地,模糊的血肉无声凝结,露出苍白五官。

是江绵。

百里认得这张脸,就在不久前,她亲手终结了这条生命。

她明明已经魂飞魄散,怎么会……怎么会?!

眼睁睁看着女孩逼近一步,百里压下狂跳的心脏,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拿起身旁的一把桃木剑。

这是她祖传的宝物,百邪不侵,只要用上它,一定能制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女人浑身发抖,嘴角却露出胜券在握的冷笑。当江绵缓缓靠近,她眼疾手快举起木剑,毫不犹豫地纵劈下去。

寻仇又怎样,怨灵又怎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献祭了一个又一个小孩,刚开始每个人都拼命反抗,到后来,不都被顺利献给神明,成了她的垫脚石?

桃木剑破风而下,直直攻向江绵头顶,不到一瞬间的功夫,百里的笑容怔然僵住。

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如同碰到空气一般,桃木剑顺势往下,穿过女孩虚无缥缈的身体。

江绵看着她,歪了歪脑袋。

……这不可能!

心里仍然存有一丝侥幸,近乎于慌不择路地,百里拿起又一堆驱邪符纸,用力向厉鬼砸去。

符箓纷飞,江绵站在正中央,笑得肆无忌惮。

下一刻,女孩脸色骤变,双目淌出猩红血泪,径直向她袭来!

——跑!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字,百里仓惶转身,拔腿就跑,迈动双腿时,突然感到脖子后方传来一股寒意。

江绵在她身后,那脖子上这个……

一个可怕的猜想隐隐成型,她牙关颤抖,一点点,一点点朝着侧颈挪动视线。

视线所及之处,是另一张模糊而惨白的脸。

这同样是个女孩,双手环住她脖子,身体趴在她肩头,与她四目相对,露出一个冷淡的笑。

刹那间,她的脑海轰然炸开。

这也是……曾经被她害死过的小孩。

他们不是都被献祭了吗?!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将她死死攥住,血液里仿佛流动着冰碴,连动一下都万分艰难。

百里又一次尖叫出声,踉跄着继续往前狂奔。

怨气如影随形,耳边笑声不断。

脚下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她筋疲力尽,快要发疯。

为什么——

为什么它们不害怕法器和符箓?

为什么偏偏让她遇上这种事,偏偏是她受到折磨?

为什么身边的小孩越来越多……出现在走廊里、拐角处、甚至她的后背上?

一个个孩童的鬼影逐一浮现,其中一只轻轻掐住她脖颈。

窒息感如潮水涌来,百里挣扎抬头,在不远处,终于见到离开地下室的铁门。

快了!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女人喜出望外,好不容易生出一丝求生的希望,在一双双漆黑瞳孔的注视下,用力推开铁门。

随着吱呀一响,久违的白炽灯光映入眼底,百里如获新生,几乎落下眼泪。

生路近在咫尺,女人兴奋地咧开嘴角,急匆匆往前迈开脚步,不过转瞬,她神色一变。

如同颜料沾染了水渍,眼前的景象在须臾间迅速融化,变成另一幅地狱般的画面——

还是那条熟悉的长廊,她站在廊道尽头,身边是一个个痴痴笑着的小孩。

她又回来了。

这是鬼打墙。

人生中最为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刚刚得到一点活下去的盼头,唯一的希望却在眼前陡然破灭,到头来,发现全是一场空。

怎么办?

法器没了作用,符咒沦为一张张废纸,她如今只剩下——

蓦地想到什么,女人双眼亮起,迅速转身,跑向长廊中的一处角落。

对了……她还能祈求神的帮助!

她的神无所不能,这些小鬼在祂面前,连最低等的虫子都算不上。

毫无迟疑地,百里打开角落里的一扇铁门。

推门而入,这是一间阴冷逼仄的小屋。

小屋里没有冗杂怪异的邪物,也没有被涂抹在墙壁上的扭曲符咒,四下空荡,唯有中央摆着一尊红水晶制成的神像。

神像被红布遮掩大半,只露出最下方裙摆一样的触手,在昏暗灯光下,无端散开几分邪性的色彩。

这尊“神像”诡异至极,百里却如同见到救星,踉跄着扑上前去,扑通跪地。

膝盖与地面狠狠相撞,她却并不在意,而是虔诚地俯身趴下,为神明奉上最为诚挚的敬意。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女人一遍遍用力磕头:“救救我,请您救救我!我是您忠诚的信徒……!”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为神明献出了一切。

好几个孩子的性命,昂贵却最符合神明身份的水晶神像,就连搬来这栋凶宅,也是为了用阴气滋养她的神。

神一定会救她……对吧?

地下格外寂静,除了额头落地的咚咚声响,再无其它声音。

忽地,她听见一声轻笑。

那是属于孩子的、满含讥讽的笑声,冷得像冰。

百里颤抖着抬头。

眼前还是那尊熟悉的神像,就在蒙着红布的神像头顶,慢慢地,爬上一个面目全非的小孩。

它的脸色惨白如纸屑,双眼则是极致的黑,没有眼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一动不动盯着她瞧。

而在她背后、手臂、大腿之上……

感受到刺骨的寒意,百里缓慢回过头去。

就在这间被供奉着神明的房间里,曾被她害死的孩子们一个个按住她身体。

仿佛要把她拉进地狱。

很快,她见到更令人惊魂丧魄的情景。

在她的视角中,身边的一切迅速腐烂,化作猩红的血与肉——

墙壁,天花板,甚至她最为宝贵的神像,全都成了血色的肉块。

整个世界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红,不止如此,连她的身体也在慢慢烂掉。

起先是掌心上的肉一点点脱落,露出内里滚烫的血液,紧随其后,是手臂、胸腔和脸。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场景中保持理智。

极度的恐惧将她吞噬,百里终于无法忍耐,嚎啕大哭。

“错了,我错了!”

无法逃跑也无法反抗,女人只能徒劳地大喊:“是我狼心狗肺,是我坏事做尽,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小孩的笑声好似夺命之音,始终没停。

猝不及防,在她身后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本以为又是什么骇人的鬼怪,战战兢兢回过头,没想到,居然看见三道熟悉的影子。

是白霜行、徐清川和文楚楚。

“救我!”

她不再去管身为长者的威严,声泪俱下:“这里有鬼……快带我出去!”

这三个年轻人一定会帮她。

他们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在他们眼中,她是个神通广大、驱除邪祟的正派天师。

没错,他们一定会——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紧随其后,是白霜行的一声轻笑。

百里愣住,心中涌起更加强烈的不安。

她……为什么会笑?

“被吓坏了吗?”

白霜行蹲下,低头端详她红肿的眼睛。

与痛哭流涕的百里相比,她仿佛来自格格不入的另一个片场,干净、整洁、悠然惬意。

黑发从她颈间垂下,像温和的雾,也像危险的蛇。

百里不傻,听她的语气,当即明白其中猫腻:“是你们——!”

这不可能。

她被骗了?被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的其实是她?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

她……她怎么可能被这群小孩耍得团团转?!

“这不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吗?”

文楚楚气不过,厉声道:“杀害那么多孩子,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驱邪天师’,像你这种人,才是世界上最应该被驱除的垃圾。”

“……被红布盖住的,应该就是神像吧。”

徐清川扶了下眼镜。

很邪门。

当他看向神像时,一股冷气从脚底迅速攀升,通过脊骨直冲头顶。

他经历过两次白夜,哪怕面对血肉模糊的恶鬼,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镇定,然而此时此刻,却下意识挪开目光,不再去看。

白霜行也皱了下眉。

与寻常鬼怪不同,眼前的神像虽然貌不惊人,但看向它时,能感受到从心底生出的抗拒与紧张。

就像一个能吞噬万物的黑洞,一旦面对它,身体中的每滴血液、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看来,神今天不打算救你了。”

白霜行看一眼趴在地上的女人,以及将她围住的小鬼:“从今以后……每天睁眼的时候,你大概都能看见它们吧。”

术法能驱鬼,却无法消除幻觉,无论百里如何挣扎,都不可能将它们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