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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静怡手里拿着张画纸,礼貌微笑:“还差一个人没来。”

白霜行有印象,是那个从头到尾说个不停的红发青年。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陈涛气喘吁吁的呼声:

“我来了我来了!现在就走吗?”

“万事小心。”

钟静怡说:“异变发生后,我‘父亲’尝试去过外面,并且穿过了这一小片森林。”

她展开手中的画纸,上面绘有十分简略的路线图。

“据他所言,越往前,污染就越严重。村外的这片区域,虽然算是整个林子里最简单的部分,但于他而言,仍然非常困难。”

白霜行好奇:“因为那些人影?”

钟静怡摇头。

“人影是厉鬼怨念的凝聚,只能让人神志恍惚、心情压抑,不会危及性命。”

她顿了顿,正色道:“一旦踏入最外层的森林……我们的精神会立刻受到影响,逐渐进入恍惚状态,最终被拖入幻境。”

沈婵不懂就问:“幻境?”

“最外层的污染,会让人类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

钟静怡敛神道:“在幻象里,我‘父亲’见到了可怕的景象——厉鬼冲破结界,整个村庄彻底沦陷,除他以外,村民无一幸存。”

“啊?”

陈涛挠头:“这要怎么破解?”

“后来,鬼怪发现了他,一拥而上。”

钟静怡不紧不慢:“他拼命逃到祠堂,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神尘,才得以摆脱幻象。”

她微顿几秒,沉声补充:“和他同行的两个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状很惨。”

一旦在幻象中死去,他们会真的没命。

“所以,”季风临分析,“打破幻象的方法,是在绝境中找出生路。”

每个人害怕的东西截然不同,与之对应地,遇到的幻象也不一样。

这个规则让白霜行想起了第三精神病院里的恐惧症,那时他们通过幸运大转盘的方式,轮流体验心中恐惧的事物。

白霜行看了眼肩上的小蛇。

沈婵恐惧的具象化,就是蛇。

那次任务难度不高,甚至出现了七大姑八大姨追着他们问工作问恋爱问收入的滑稽场面。

这一回,想必不可能被轻松破解。

提起这件事,白霜行没由来地想,季风临恐惧的事物,她还没见过。

“已知的消息,就是这么多吧。”

陈涛摸摸下颌:“我还问了有关无名神和九头蛇的事,家里人都说不清楚。”

他是个话唠,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

“对了,说起逃跑,你们家里人是什么态度?”

陈涛絮絮叨叨:“我爸告诉我,虽然前几次的献祭全都失败了,但村子里的人总归要死,不如让我先死一死,说不定能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把神明唤醒。”

他耸了下肩:“虽然这种话是没错……不过代入他儿子想想,有点心寒。我还是偶然遇到季风临,才从他嘴里知道,咱们要在村口集合的。”

“人之常情。”

贺钰淡声说:“就算机会渺茫,只要有一丁点儿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不会将它放弃。”

如果是他,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时间不早,尽快出发吧。”

白霜行说:“趁着还没入夜,尽快抵达目的地——入夜以后,林子里恐怕更加危险。”

季风临点头:“嗯。”

在场都是经历过至少四次白夜的老手,没有一人犹豫拖延。

简单做好准备,白霜行回过头,望向不远处。

作为她“母亲”的女人一直没离开,站在一棵树下驻足观望。

不止她,其他几人的父母也眼眶通红,遥遥凝望这边的动静。

他们都知晓,这大概率是最后一面。

白霜行举起右手,朝着女人用力挥了挥。

后者点点头,面部轮廓被树影遮盖,看不清神色,抹了下眼睛。

短暂的告别后,七人迈步向前。

结界没有固定的形态,看不见摸不着。

穿过它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怨念汹涌而来,把白霜行压得几近窒息。

她听见陈涛小声嘀咕:“不愧是高级难度的白夜,开局就秒杀不少白夜的大后期,好有排面。”

“主系统嘛。”

绝大多数人神经紧绷,只有沈婵和他唠嗑:“要是让我们简简单单顺利通关,它多没面子。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横贯林间,四面八方,全是郁郁葱葱的高耸树木。

路过一道俯身的人影,白霜行仰起头,与它对视。

正如钟静怡所说,靠近它时,压在心口的窒息感更深更重,渐渐演变为躁乱与绝望。

白霜行迅速垂眸,不再看它。

左侧肩头上,嘶嘶浑身紧绷,朝着远处遥遥张望,眼底漆黑,能看出翻涌如潮的戒备。

一息风过,林中密密匝匝的人影好似飘摇纸屑,静静摇曳扭动。

不安感愈发浓郁,恰在此时,小蛇吐出信子,发出绵长轻响——

“嘶!”

*

同一时刻,白夜之外。

侦查局。

暴雨如注,雷鸣轰响,如同一个动乱的引子,昭示着世界范围内的秩序崩溃。

厉鬼与人外异种接连不断地降临于世,普通人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引颈受戮,藏在家中等死。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打了人类一个措手不及,更绝望的是,他们毫无应对的办法。

薛子真坐在侦查局办公室里,头痛欲裂。

光明神与修罗的力量都只恢复了四分之一,要想抵御邪神、修复破损的屏障,可谓难于登天。

现在世界各地一团糟,有关部门只能病急乱投医,广泛寻求精通术法的奇人异人,试图做出微不足道的反抗。

薛子真重重按揉太阳穴,耳边响起实习生向昭的声音:

“薛姐,他们出发了!”

薛子真深吸一口气,沉着点头。

——在她身前的大屏幕上,整齐排列着五十个实时视频,看背景,都是那片幽暗诡谲的树林。

这是000号白夜的影像。

就在白夜开始时,全国上空出现了来历不明的信号源。

他们对信号进行分析处理,居然得到了每场白夜的实时画面。

每个画面,都代表着一个地区。

华夏区、俄区、北欧区、北美区、南非区……

七大洲中的每一份地图板块,皆有入镜。

资料显示,被选入000号白夜的挑战者,都是各个地区通关白夜最多、或是表现最优秀的精英。

目光掠过一幕幕画面,薛子真面色沉凝。

五十场生存挑战,每场的任务,都一模一样。

挑战者们充当村庄祭品,为了活命,深入树林寻找神尘——

她想不明白,主系统的用意是什么。

“已经有个区域全员淘汰了。”

钟寒坐在一边,指节轻扣桌面:“那场白夜混进了个嗜杀的疯子,听到‘仅限一人存活’后,直接杀光了其余六人。”

当然,他没直接通关。

接到真正的主线任务,得知要与队友合作、穿过森林时,男人脸上露出崩溃的神色。

独自进入林中不久,他就没了性命。

“南美区,情况也不是很好。”

向昭一颗心紧紧悬在胸口,紧张得尾音颤抖:“他们没等两个小时,接到任务后,立马就出了村子——已经有三个人死在最外层的幻象里了。”

在其他白夜里,会有人分配到钟静怡的那个角色。

在这个角色家中,能得到有关最外层幻象的重要情报,只可惜,南美区急于求成,与它错过了。

那三人的尸体,他此生不想看第二遍。

一个被开膛破肚,一个遭到了烈火的焚烧,还有一个被剁成肉沫,胡乱洒在地上。

向昭干呕几下,喝了口桌边的凉茶。

难以想象,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

“华夏区——”

视线凝在中央的显示屏上,薛子真攥紧右拳,触到一片冷汗:“幻象,开始了。”

*

白霜行的意识在不断下坠。

大脑深处蔓延出难以忍受的剧痛,四肢百骸没了力气,软绵绵的,让她不想动弹。

不对。

不止是浑身无力。

她的身体,被缩小了。

这是一具孩童的躯体,双手双腿短而细,体能退化了不知多少倍,连动弹都吃力。

涣散的意识飞快回笼,白霜行想起钟静怡说起过的,“无穷无尽的恐惧”。

她恐惧感最浓的时期,是……

眼前的色彩缓缓融合,勾勒出一间她再熟悉不过的房屋。

是白霜行儿时的卧室。

她正靠坐在床头,身边没有别人。

耳边小蛇吐信的声音戛然而止,垂眼看去,嘶嘶也不知所踪。

身体像棉花一样软软塌塌,白霜行正要竭力起身,忽地,听见房门被人打开。

没敲门,也没出言询问,对方毫无征兆地将它推开,发出吱呀响音。

母亲会不时破门而入,冲着她大发脾气,在那时的白霜行眼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看清对方的模样,白霜行凝神屏息。

女人,如果她的形态还能被称为“人”的话,脸色惨白,丧失了血色,在同一个头颅上,长着三张不同的脸。

每张脸都像一个巨大的平面疙瘩,面部坑坑洼洼,神色各异。

左侧在不间断地幽幽恸哭,口中喃喃低语,抱怨丈夫的冷淡,以及女儿的无能。

中间的那个怒目而视,五官因愤怒而扭曲,骂骂咧咧,言语不堪入耳。

右边的面孔平和许多,也幽怨许多,看着白霜行轻声低喃:

“对不起,妈妈也不想打你骂你,我只是,只是一时生气,原谅妈妈好不好?”

这是白霜行有关母亲的大部分记忆。

隐隐感到不妙,白霜行暗中做好防备姿态,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