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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萝紧张得浑身紧绷,迅速转身。

之前糖水铺里的漂亮姐姐双目含笑,一双凤眼正盈盈盯着她瞧。如今的她比之前更为白皙精致,仿佛褪去了某种精心套上的伪装,一袭红裙轻盈似火,美则美矣,却显而易见地不可接近。

像一条漂亮的毒蛇,真真担得起一声“靡颜腻理、瑰态艳逸”。

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似是觉得有趣,目光触碰到小狐狸时,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浅笑。

没过一会儿,她继续开口,却不是对着秦萝:“孤阁寻你很久了,白也。”

秦萝的动作猛然一僵。

“孤阁……原来如此,所以我才感知不到他的妖丹。”

伏魔录语气微沉:“多年前就听说孤阁阁主有溶丹的念头,没想到如今当真会用上——”

秦萝一怔:“溶丹?”

“就是让妖丹硬生生溶进骨血之中,造成的痛楚相当于骨头在身体里一天天融化,以后每每使用妖力,亦会生出剧痛——真是疯子!”

它忍下更多骂骂咧咧的话,很快稳住心神:“能凭空制造幻境,修为绝对不低。这女人之前出现在糖水铺子,连云衡都没发觉她不对劲,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你万万不要惹她生气,一切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对方的意思。

怀里的小狐狸安安静静,秦萝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

她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狐狸哥哥总是不愿提起自己的过去,以及说到回家时,小狐狸眼神中暗藏的意思。

伏伏说过,孤阁是座人间炼狱,只有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才会住在里头。

而眼前的姐姐,要把他带去那个地方。

女孩心口倏地发紧,目光定定往下,落在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他之后的命运……会是什么?

直到现在,死死捂住的秘密终于被毫不留情一把揭开,当字迹浮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不敢低头去看。

[狐族,家境贫寒,幼时被生母低价卖入孤阁,训练为死士。]

秦萝眼睫动了动,心口咚咚一跳,鼓起勇气继续往下。

[社交无,亲朋无。因屠杀邪龙赤练,识海遭受重创,伤势未愈、心魔滋生,于新任务身死命陨。]

然后是……[神识尽毁,死无全尸。]

秦萝下意识感觉到眼眶腾起的热,在最下面一行,还见到天道给出的提示。

[极度危险,切勿接触。]

天道将他视为不可靠近的高危人物,可毛绒绒的小狐狸,分明正乖乖被她抱在怀中。

也正是此刻,白也神色不变,自她怀中纵身跃下。

这是他早就料想过的结局,如今顺理成章地发生,不会叫人多么难过。

……本应是这样的。

可跌落地面时,他却莫名想起那颗清甜的糖,以及秦萝口中许许多多天马行空的话。

因识海受创,他只能维持在狐狸的模样,爪子向前迈开,紧紧落在地上。

这是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

“不可以!”

清凌凌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秦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前,拦住了往前的道路。

她因恐惧而颤抖不停,目光却牢牢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你不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继续待在一起……那种地方一点也不好,你根本不喜欢它,对不对?”

“小妹妹,莫要捣乱。”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语气仍是温温和和:“你若是乖乖的,我不会找你麻烦。”

面临浩浩荡荡的威压,她看见那孩子在发抖。

然而奇怪的是,秦萝并未把脚步移开。

倒是有情有义,有点话本里的味道,可惜现实哪来那么多奇迹,能让她肆无忌惮逞英雄。

她知道这是来自苍梧的小孩,杀是杀不得的,令其移开却是小菜一碟。

元婴期的灵力浑然凝聚,虽有收敛,仍于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向着秦萝飞旋而去。

伏魔录已经做好了耗尽灵力保人的准备,猝不及防,却见跟前一道影子闪过。

灵力深入骨髓,引来闷雷一般的剧痛,白也忍下喉间鲜血,扶住女孩双肩,笔直挡在她身前。

他身上满是新旧伤口,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只能勉强用手掌按住她肩头,垂下漆黑的眼睛。

“……我骗了你。”

白也声音很哑:“我之所以屠杀赤练,不过接了任务。我也并非什么大侠或散修,而是孤阁里的死士——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恶。”

秦萝感受到他掌心和尾音里的颤抖,刚要开口,眼泪却止不住往下落。

“我不是好人,跟孤阁里的其他杀手没什么两样,你没必要留我。”

少年心头闷闷发涩,嘴角却扬起不带感情色彩的弧度:“……孤阁不愿与苍梧交恶,我走之后,她不会再伤你。等离开幻境,去找你师兄。”

他低低说罢,忍痛竭力吸了口气,不敢去看秦萝的眼睛,转身继续向前。

她一定很失望。

白也始终没有忘记,当时在飞舟听人谈论孤阁,女孩眼中满满全是恐惧与抵触的神色。

真是可悲,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之一,满身血污,惹人厌恶。

他化出人型已是勉强,后来又遭了一道袭击,此刻头脑阵阵发痛,妖丹所在的角落同样生生发疼。

少年迈出第一步,倏然之间,眸光怔怔一动。

不是错觉。

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大侠,散修,还是从孤阁出来的杀手……你就是你啊,这些身份哪有什么不同。”

秦萝用力吸一口气,止不住眼泪汹涌往下落:“我说想和你一起历练,带你吃好多好多糖果,去很多很多地方……那些都是真的。”

也许他从来都缄口不言、默认了许许多多与实际并不相符的言语,可无论如何,秦萝永远未曾对他说过假话。

那些听起来天真幼稚的言语,全部是一个孩子最为真挚的祈望。

握在衣袖上的力道紧了紧。

万籁俱寂里,白也听见女孩噙了啜泣的低语:“你和所有人都不一祥,只有你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小狐狸……不要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