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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道:“想想那日在鬼冢的悬崖上,不也是靠你三言两语,就令他百口莫辩了么?”

在情急之下,人们往往如同密集的蜂群,被群体的浪潮搅乱所有思绪,情绪化地跟随大流前行。

只要他抢先表明态度,就能为这出浪潮奠定最终的方向。

“我这里有张失传多年的濯魔符,能探出邪魔之气的所在。”

那声音见他动心,继续道:“不要急着用它,我附着在你身上,会被此符察觉。待我离开后,你再以寻魔之名将其发动,与此同时……把邪气注入裴渡体内。”

它说着带了笑意:“你的邪气藏匿于心魔之中,不会被符咒感应。想象一下,到时候整个秘境,唯有裴渡被查出身怀邪气,其他人会如何看他?百口莫辩呐。”

裴钰无法否认,他心动了。

而且是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那种心动。

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他在正殿附近转悠,等那声音告诉他裴渡已至,便驱动邪气入侵护心镜,把秘境搅了个天翻地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裴渡竟带头设下了剑阵。

寄居在他体内的声音无法离开,濯魔符也就无法使用,更让裴钰愤恨不已的,是所有修士一边倒,纷纷选择相信裴渡。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来历不明的声音却语气悠哉:“别慌。只要你破坏剑阵,助我离开,到时候一切按照原本的计划,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剑阵被毁,邪魔定会大量涌来。

但他既然已经错了第一次……

那这第二次,便将错就错吧。

邪祟的惨叫与笑声不绝于耳,裴钰按耐不住心下激动,一面迎敌,一面扬声开口,难掩格外高昂的语调:“诸位!我方才搜寻储物袋,找到了一件宝贝。对于找出此次异变的幕后黑手,或许大有用处。”

他之前可没有这么自信果断,也不知道想出了怎样的法子。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今乍一开口,谢镜辞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我曾经四处游历,在一处遗迹发现了传说中的濯魔符,听说能搜寻邪魔之气的源头,驱散邪祟。”

裴钰道:“既然我们找不出线索,不如用它来试上一试,如何?”

……濯魔符?

谢镜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裴渡没给他丝毫眼神,拔了剑去治退邪魔。

如今的归元仙府,已然成了求生无门的炼狱。

剑阵白光大作,映出周围环绕着的浓郁黑潮,雾气绵延不绝,被染成黑红交织的诡异色泽,邪魔的身影诡谲非常,密密麻麻聚在阵法之外。

而今阵法破开一道裂口,魔物们欣喜若狂,有如过江之鲫四涌而来。

失去了护心镜的禁制,每个魔物都至少有金丹修为,不少弟子被伤得血迹斑斑,无从反抗。

即便到这种时候,裴钰最为关心的,竟还是在第一时间拉裴渡下水。

“请各位再坚持片刻!剑阵马上就能――”

女修的声音被逐渐淹没,在四周狂吼的疾风里,骤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嚎。

――方才还只剩下一道小口的剑阵,竟被一道黑影猛地撞破,阴风怒号,邪气大涨,谢镜辞骇然抬起视线,见到一个硕大无比、浑身环绕着鬼火的骷髅头。

“这、这是什么东西!”

距离它最近的修士仓皇后退,脸色发白:“这玩意儿……起码是元婴巅峰!”

元婴巅峰。

在场的元婴修士并不多,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受了伤,面对此等庞然大物,莫说反抗,连逃跑都做不到。

有女修吐出一口鲜血,忍下发红的眼眶,耗尽最后几丝灵力击退邪魔,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混蛋破了剑阵!现在我们全都要死在这儿,你高兴了吗!要是老娘能活着出去,第一个就杀了你!”

“没救了!我们死定了!”

“元婴巅峰……我们这儿有元婴巅峰的人吗?”

另一人颤声道:“裴二少爷!我记得你是元婴修为,对不对?”

裴钰咬牙,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是元婴不假,但方才经过一番缠斗,灵力早就没剩下多少,要是正面对上那个怪物,无异于自寻死路。

从进入秘境到现在,在他心里,头一回生出了后怕的情绪。

这些邪魔来势汹汹,如同许久没吃到食物的饿鬼,即便是他,也没有信心能全部清除。

尤其是这只突然出现的大怪物。

全都怪那道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

没错……一切都是它的错,如果它不找上他,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破事,害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犹豫着没说话,心里思绪万千,正打算找个借口,佯装出受伤无法动弹的模样,毫无防备地,听见身旁一声惊呼:“裴公子、谢小姐――!”

一阵凌然疾风掠过。

裴钰不敢置信地抬头。

骷髅头中幽火四溢,森森骨头一张,便从口中吐出熊熊烈焰。

鬼火不比寻常火焰,通体散发青黑之色,即便擦身而过,也会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裴渡身法极快,有如出鞘利剑,手中剑气嗡然,隐隐聚出苍龙之势,于他侧身躲避鬼火时骤然一挥,顿时冷光飞溅,有如瓷瓶乍破,蹦出清凌水光。

谢镜辞跟在他身侧,较之裴渡,步法更加难以捉摸,悄无声息避开几道鬼火,刀光所过之处,泛起蕴了血色的幽影。

刀光剑影,生出吞天之势。四面狂风大作,在聚散不定的光影中,竟生生将怪物逼得节节后退。

如此乱战,倘若冒然上前相助,只会给他们徒增麻烦。

但因着这份迎敌之势,方才已然灰心丧气的修士们陡然一静,再度握紧手中法器。

“不好了!这怪物破阵太凶,其它方位也受了影响!”

“我去东边!”

“我去南边――喂你,别哭了,快跟我来!”

一时灵力激荡,妖邪嚎叫、刀剑锃然与阴风咆哮不绝于耳,在四下喧闹之中,猛然响起一声刺耳怒吼。

骷髅头的修为远远高出在场所有人,裴渡与谢镜辞虽能与之缠斗片刻,奈何之前损失了太多灵力,逐渐落于下风。

尤其是裴渡。

为结成剑阵,他几乎耗去了所有气力,虽然后来服下丹药,但总归不复平常实力。

怪物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下怒气渐生,鬼火烧得越来越旺。

裴渡灵根属水,最为克制此等烈焰,要想破除魔核,只能依靠他的灵力。

谢镜辞竭力摒退重重进攻,见他已经逐渐靠近骷髅口中的魔核,咬牙默念法诀,为其分担些许攻势。

烈焰如刀。

裴渡咽下喉间血腥气,握在剑柄上的手指微颤。

邪火凶猛异常,长剑已被灼出道道裂痕,不剩下太多力量。他要想破开魔核,唯有拼尽全身气力,将灵力注入其中。

……到那时候,他大抵也会受到反噬,修为大损。

但这是唯一的解决之法。

鬼火肆无忌惮啃噬着骨髓,虽然无法回头,裴渡眼前却隐约闪过一个姑娘的影子。

他已经……想好了给她的答复。

少年剑修立于烈焰中,长睫微垂,手上用力。

当他抬手之际,在耳边不休的哀鸣里,忽然响起一道无比熟悉、清澈如泉的嗡鸣。

裴渡微怔,抬头。

“那是……”

不知是谁颤着声喊:“湛、湛渊剑!”

神剑有灵。

在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被施加禁咒、牢牢缚于裴钰腰间的长剑,竟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颤动愈来愈凶、愈来愈烈,锦衣少年慌忙想将它按住,却只见寒光一现,嗡然如龙吟。

那把被施加重重枷锁的剑……

竟冲出剑鞘,向着烈火之中的人影轰然奔去!

湛渊性寒,于半空划出清幽雪色,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束冷光,击碎蔓延开来的死气与黑潮。

裴渡唇角微扬。

这是同他无数次并肩作战的老朋友。

它回来了。

属于湛渊的寒光势不可挡。

凛然剑气凝成道道冰墙,有如风樯阵马,游龙咆哮――

只需这一剑。

鬼火仓皇退去,长剑深深没入魔核之中。

当火星四溢、魔物发出濒死哀嚎的刹那,所有人都不由闭上眼睛。

*

裴渡与骷髅头的残骸一并落地。

所幸有湛渊相助,他虽面无血色,却也不至于落得筋脉受损的境地。

方才的一切都远远超出所有人预料,过了半晌,才有修士喃喃道:“死……死了?”

“当然死了!”

他身旁的人敲他脑门,带着哭腔:“我们还没玩儿完!”

“湛渊剑,那是湛渊剑吧!我听闻裴公子坠入深渊,本命剑便被裴家夺了去……剑中果然是有灵的!”

这番话句句属实,但在某些人听来,就难免不是滋味。

裴钰知晓那骷髅不好对付,本想看着裴渡逞英雄闹笑话,没成想湛渊出鞘,反倒将他本人衬作了小丑。

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诸位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件大事没干。”

裴钰整个身子都在抖,从怀里掏出濯魔符:“作恶之人还没被找到,如今邪魔逼退,我的这张符咒,是时候――”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声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