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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中气十足,一字一顿地开口:“一千五百!”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热闹的盛宴里,突然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江肆满脸茫然抬起脑袋,正对上郑薇绮笑得合不拢嘴的脸。

她刚刚……说的是一千五百?

不是五百?

哈哈,原来不是故技重施,而是挖了另一个等他自己跳进去的陷阱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欺负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古董人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

这毒妇!

即便她得到了他的钱,也得不到他的心!

“不愧是少城主,出手就是大气。”

郑薇绮摇头晃脑,从储物袋里又抽出本小册子递给他;江肆状如雕塑,神情恍惚地将它接下。

低头一看,《我的天才夫君》。

杀人诛心,真是每个字都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与脆弱,郑薇绮绝对是有意而为之。

江肆只觉得呼吸不畅,差点吐出一口血:“女人……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郑薇绮礼貌笑笑,收下他递过来的智商税:“没事,这不没成功吗?来日方长,咱们还可以继续。”

江肆努力吸气呼气,以免被她气死。

郑薇绮拿了钱,便美滋滋与这冤大头道别说再见,搂着小师妹往宴席另一边走。

宁宁被她一顿猛如虎的操作逗得笑个不停,两人交谈之间,丝毫没察觉到人群中几道隐秘的视线。

“我看见她了,玄虚剑派的那姑娘。”

一名媚修少女坐在假山之上,淡笑着看向斜倚在山旁的红衣少年:“容辞,咱们上次可是被她耍得够呛,这回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先说好了,谁先抓到就算谁的,另一个不许抢。”

容辞收回视线,懒洋洋笑道:“那是当然。”

“哎呀——”目光触及到宴席角落里抱着剑的黑衣少年,少女掩唇轻笑,声线甜如蜜糖:“那是宁宁姑娘的小师弟吧?我们俩方才看着她讲话,被他狠狠瞪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发丝缠绕在葱白食指上,眼底闪过捕食者狩猎般的冷光:“模样倒是挺不错,说不准是个有趣的人……对吧?”

另一边,万剑宗。

许曳胆战心惊地看一眼自家师姐:“师姐,你已经咧着嘴笑了整整半个时辰,比你上半年总共笑的时间都多——你是不是嘴巴抽筋了?”

“你不懂。”

苏清寒按住腰间长剑,止住剑身因兴奋而不断发出的嗡鸣:“十方法会以武会友,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皆汇聚于此,你难道不想与他们切磋一番么?”

许曳胆子小,硬着头皮回答:“大概……想吧?”

目光瞥见人群里的紫衫少女,苏清寒神色微敛:“宁宁师妹在小重山中的表现颇为亮眼,此番试炼,一定会有不少人向她发起挑战。”

想起宁宁折腾霓光岛与浩然门的那件事,许曳下意识点头:“的确如此。宁宁这回必定处境凶险——师姐,你想帮她?”

“帮她?”

苏清寒轻笑出声,眼底浮现起一抹势在必得的亮色:“我会第一个打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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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城风光正好,搭配美酒佳肴令人流连忘返,如果不是一道突然响彻耳边的传音,宁宁愿意把今天晚上称作“无与伦比的一夜”。

然而等那声音出现,就从“无与伦比的一夜”瞬间遭遇滑铁卢,变成了“许多麻烦事的源头”。

“诸位小友,在下乃鸾城城主骆元明。经过长老们的一番商讨,决定在今夜开启试炼秘境,即十方法会的第一轮比试。”

宁宁一边仔细听,一边抬头与郑薇绮四目相对,很明显后者也收到了同样的传音入密。

“在第一轮比试之前,各位都将得到一块特制令牌。待前往九幽山进入秘境后,便可随意发起挑战,抢夺他人身上的令牌。”

那声音继续道:“陷阱、计谋与集体合作皆不禁止。如果某人手中令牌数量清零,会被立刻强制离开秘境;试炼结束时手持令牌数量倒数,亦将被淘汰出局。”

“试炼一共持续三天,秘境中还有诸多奇遇等待各位发现。那么——”

“飞舟即刻抵达城主府,将承载各位前往九幽山,请做好准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法会不仅多出了争抢令牌这一规则,更是头一回在宴席之中宣布开启,无异于当头一棒。许多人尚未做足准备,听罢皆是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而正如骆元明所言,在他说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里,几座飞舟如约而至,划破城主府上厚积如棉絮的云层。

跟突击考试似的,天下所有老师果然都是一样贼。

“令牌数量不能是倒数……”

郑薇绮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不是摆明了鼓励大家自相残杀么?那群长老真是一年比一年恶趣味。”

她是元婴期剑修,试炼秘境面积广阔,为了确保公平,自然不会与金丹的宁宁分在同一场地。

略一思忖后,有些不放心地嘱托她:“我听说小师妹在小重山中表现不俗,说不定会因此惹上麻烦。切记谨慎行事,尽量与门派里的其他人会合。”

宁宁乖乖点头。

飞舟声势浩荡地悬在半空,垂落数阶蜿蜒而下的长梯。

长老们估计在什么地方偷偷摸摸看好戏,自始至终不见人影,弟子们则几家欢喜几家愁,吵吵嚷嚷地逐一登船。

在玄虚剑派所有人里,趁机大吃大喝的贺知洲最后一个上船。他吃得太多坐不了,只能扶着腰站在飞舟门口,探出脑袋往下看。

随着飞舟缓缓升空,地面上的人与物都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房屋的轮廓已经淹没于夜色之中,万千灯火团团簇簇,随风摇曳不定,如同纯黑色纸张上晕开的点点彩墨。人们的面孔同样变得不甚清晰,一半被黑暗吞噬,另一半掩映在火光之中。

四下张望之时,贺知洲一眼就望见了顶层阁楼里玄虚剑派的诸位长老,似是与他视线相撞,纷纷抬起手臂挥了挥。

贺知洲心里一阵感动。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他师尊李忘生常年不着家,只会偶尔寄一堆剑谱功法和珍惜灵植回来,要不是师叔师伯们多有提携照顾,他指不定会落魄成什么样子。

此番被抓进刑司院,也是天羡子在第一时间就赶了去,将他带出那个鬼地方。这份恩情没齿难忘,他决不能辜负师叔的苦心。

“各位师叔师伯——”

贺知洲扯开嗓子喊:“各位放心,我一定会通过此次试炼的!”

天羡子张了张嘴,应该是在对他讲些什么。可惜两人距离太远,贺知洲只能看见对方大张着嘴巴,却没能听见一丁点声音,跟看默片似的。

不过思来想去,老师在比赛之前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些为他加油鼓劲的话。

贺知洲想到这里更加激情澎湃,大声喊道:“天羡师叔!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

那个“望”字还没出口,就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

准确来说,是挤回了喉咙。

——在贺知洲往外探头探脑、自我感动的时候,飞舟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原来师叔师伯们并不是在挥手道别。

而是拼命向他示意:“快把脑袋缩回去啊!否则马上就要被门夹啦!”

贺知洲面无表情,整个人直愣愣站在飞舟里,只有一颗头被挤出门外,动弹不得。

晚风吹起他不羁的黑发,在朦胧视线中,正巧撞上高楼中一家三口诧异的目光。

飞舟,夜空,火光,挂在门口的人头。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贺知洲:……

听他解释!他是个品行端正风流倜傥的英俊剑修,真不是什么被镶嵌在门缝里的人头!!!

然而还没等他朝那家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便察觉有人在身后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然后是后背被拍了一下。

宁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朵:“师姐,你做什么呀?不要欺负贺师兄。”

郑薇绮义正言辞:“分明是你对他动手动脚,还想嫁祸于我!”

这飞舟里多数是玄虚剑派的弟子,见到此番景象哄然笑开。不少与贺知洲关系要好的同门师兄弟有样学样,你碰碰我挠挠。

可怜他本人的一颗头被关在外面,只能听见身后一团嗡响,压根不知道是谁在做手脚,唯有面目扭曲地拼命挣扎:“给我住手!你们这群混蛋!”

宁宁站在飞舟里,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佝偻如九旬老汉的半个身体。那场面实在滑稽,让她忍不住笑个不停,猝不及防间,忽然听见贺知洲大喊一声:“糟糕!”

她多少还存了点良心,闻言问道:“怎么了?”

贺知洲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声音小了很多,需要细细辨别才能听清:“……我好像,被下面的很多人围观了。很多很多。”

与他一起在李忘生门下修习的三师弟笑得没心没肺:“这有什么好围观的?只不过是一颗挂在飞舟上的人头——”

等等。

这可是一颗挂在飞舟上的人头啊!!!

试想烟火璀璨、举城庆祝的日子里,你和娘子吃着火锅唱着歌,刚一抬头,就在窗外望见一个诡异的悬空人脑袋——

这也太恐怖了吧!!!

“贺师兄,稳住!”

场面一片混乱,为了鸾城百姓的身心健康,这下总算没人敢继续折腾他。小弟子们纷纷正色,七嘴八舌地提意见:“一定要保持微笑,表情绝对不能太阴沉,否则会吓到小孩子的!”

宁宁颇以为然:“没错。要用笑容告诉大家,你不是个被挂在门上的头,只是脑袋碰巧被门夹了。”

于是十方法会盛宴之夜,飞舟腾起时烟火骤燃,不少鸾城百姓倚窗而望,欲要瞻仰一番仙门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