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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觉得扭着身子看他的姿势不太舒服,宁宁皱了皱眉,把整个身体转过来,跪在床板上与他面对面。

裴寂比她高出许多,然而坐在床边低矮的木凳上,此时不得已微仰了头,才能见到宁宁的眼睛。

一高一低,两人的身高差在这一瞬间陡然逆转。

“裴寂。”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双膝向前,更靠近他一些:“……你过来。”

于是黑发白衣的少年依言抬头,逆着窗外的阳光,在光晕里捕捉到她纤细的轮廓。

每一根发丝都沾染着正午的微光,光点跃动之间,能清楚见到女孩面颊上细微的白色绒毛。

宁宁低着头,而裴寂以近乎于臣服的姿态仰面凝望,茫然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他看见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毫无征兆地,距离他越来越近。

心跳在此时陡然加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宁宁的双唇得了灵气滋养,绵软得不像话,覆盖在他干涩冰冷的薄唇上,似是轻轻一颤。

难以描述那一刹那的感受,唇上覆着的软肉只需稍稍一碰,便整个向内陷下去,栀子花香氤氲着淡淡药香,将他浑然包裹。

这个由她主导的亲吻来去匆匆,宁宁很快就将身子坐直。

她似乎想要硬气地直视他的眼睛,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却又仓促低下脑袋,小腿不安分地并拢:“这个,是回应。”

裴寂仍保持着抬眸的动作,听她吞吞吐吐出声,音量越来越低:“就是,我、我也喜欢你……的意思。”

室内安静了一瞬。

“裴小寂你愣着干什么!快上前亲她啊!狠狠亲她!你不是特意问过我怎样接吻吗!”

承影很自觉地捂住眼睛,在识海中滚来滚去,疯狂呐喊:“拿舌头狂甩她的嘴唇,快啊!”

裴寂没动。

——裴寂怎么能不动呢!

宁宁没得到他的回应,脑子稀里糊涂乱成一团,心底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吐血。

她都已经做好了迎来更加刺激情节的准备,可他毫无表示,连话也不说——

宁宁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视线兜兜转转,最终回落到裴寂眼前。

他居然在定定看她。

她从没在裴寂眼里见过这样的神色,满盛着快要溢出来的暗潮,就那样一眨不眨凝视着她的眼睛。

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目光。

宁宁很没出息地心头一空,随即整颗心脏都为之顿住。

——裴寂狭长的眼尾缓缓上挑,双眼中冰霜褪去,竟浮起浅浅笑意,轻轻一眨,便惹得她胸口猛地颤动。

视线再往下,能见到被她亲吻过的薄唇。

少年的唇瓣不复之前苍白干涩的模样,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潋滟的水光,染上柔和粉色。

很漂亮,也有点色气。

她似乎明白了。

裴寂之所以没动,是因为在她蜻蜓点水的触碰以后,用舌尖……舔舐了被吻过的地方。

尚存理智值:百分之十。

宁宁觉得自己快要死掉。

干嘛要做这种小动作啊,他是笨蛋吗?

比起想象中的直接反扑,裴寂的这个举动居然令她更加心神不宁。

一旦他们都不说话,这间房屋便安静得过分,窗外的阳光静悄悄淌进来,将一切都熏得躁动不堪,宁宁莫名感到危险的气息。

她决定说些什么,从而缓解这份狂涌的暧昧,正打算胡乱瞎扯些垃圾话,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从裴寂身上传出来。

他之前在兽潮里受了伤,还来不及医治,便又与黑蛟陷入缠斗,如今渗出血渍,定然是伤口裂开。

宁宁心下一动,轻声开口:“你没有好好疗伤?”

她说话时皱了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他脖子上的衣襟向下一拉,不出所料见到绷带上晕开的一缕血红。

宁宁抿了唇,指尖用力,将白衣继续往下拂。

裴寂身体僵住,没有拒绝。

他的上衣自肩头一点点褪下,浸出的血渍也渐渐无处可藏。

宁宁本来是带了恼意和心疼地在看,目光猝不及防撞上裴寂冷白皮肤泛起的浅粉色,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她以前虽然也为裴寂擦过药,但都是后者主动褪了上衣,将上身毫无保留地尽数展露出来。

可现在完全不同。

他原本是好端端着了衣物,却被她的指尖撩落到一边。雪白衣衫无声息地滑落,缓缓露出少年白玉般的颈肩,几缕散落的黑发垂在肩头,欲盖弥彰。

宁宁余光一瞥,能见到裴寂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的脸好红,连喉结都是粉色的。

想来也是,在与她相识之前,裴寂鲜少与外人有过接触,连牵手和拥抱都极其陌生,如今直接过渡到这种动作……

像是从幼儿园直接跳级到高中,瞬间就半只脚踏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哪怕这真的真的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检查伤口。

尚存理智值:百分之五。

宁宁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气氛回归正轨,匆匆把他的上衣拉回原位,尽量缓声开口:“是不是很疼?”

这是个有些多余的问题,因为想都不用想,按照裴寂的性格,一定会冷冰冰道一声“不疼”。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无论多么难受,只会一言不发藏在心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然后在寂静房间里,宁宁听见熟悉的声音。

裴寂说:“……疼。”

清澈的少年音,微微带了磁性,更多是生硬笨拙的语气,却也有一点点委屈。

电流从耳畔开始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身体各个角落,每一滴血液都为之痒痒地一酥。

宁宁怔怔低头,与裴寂四目相对。

他也抬眼望着她,面上尽是蔓延开来的薄红,一直浸到上勾的眼尾处。鸦羽般的长睫倏然一眨,牵引出黑瞳里碎光浮动。

他未曾向谁服软过。

儿时被折磨辱骂的时候,少年时被刻意针对、几近丧命的时候,裴寂从没亲口说出这个字。

如今却以这样的目光望着她,低低道了声“疼”。

致命暴击。

尚存理智值:……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机体损坏,损坏,无法修补。

噼里啪啦砰砰砰,脑袋里的烟花炸个不停。

理智是什么东西,它曾经在她身体里存在过吗?

似乎没有。

宁宁听见自己的声音:“那要怎么样……你才会不那么难受?”

老天。

她一定是疯了。